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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完了!她的小命,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她還沒有活夠呢!
能不能有天神,來救救她們!
鋒銳的陌刀帶著疾風撲面而來。
但卻並沒有想像中的疼痛。
隨之響徹耳畔的,是砰然落地的一聲巨響。
流螢懵然怔住,徐緩睜眼的時候,竟真的看到從天而降的一道人影。
衣袂獵獵飄蕩,像極了她所祈盼的天神。
謝言岐騰起飛掠過車廂頂部,將黑衣殺手踹瞪下車,緊接著,他取代了車夫的位置,攥緊韁繩,掣著駿馬將車廂拉回山道。
從始至終,他都不曾回首。
流螢只能瞧見他勁挺如松竹的背影。
他所著的深絳圓領襴袍遍染鮮血,或是被火舌灼出焦黑痕跡,或是刀劍劃破,隱約露出裡邊的猙獰傷口。
而虬枝盤曲的青色脈絡,則是從脖頸一路蔓延至臉上,愈發襯得他膚色的冷白。
陰詭落拓至極。
這模樣,看著可不像是一塵不染的謫仙。
倒像是從煉獄殺出的玉面修羅。
流螢囁嚅著唇|瓣,訥訥喚道:“公子……”
聽到她的低聲輕喚。
他偏過頭,卻沒有回首。側臉輪廓被明昧光影勾勒得尤為冷峻。
車內,初沅如有所感地掀起眼帘。她迎著天光,從半開的曼簾朝外望去,淚水在不經意間,怔然而落。
世子。
望著那道熟悉身影,她輕聲呢喃,低不可聞。
是世子,來接她了嗎?
初沅不敢眨眼,任由眸中打轉的淚光,逐漸將視線模糊。
她貪戀地,想要再多看一眼。
但隨即而來的下一刻。
謝言岐抬起手,掌風帶落流螢手中的曼簾,也順帶讓流螢暫時暈厥過去。
車裡的光線驟然黯淡。
初沅的眸中,也隨之失去了所有光亮。
什麼都看不到了。
謝言岐躍下車,沉聲喚道:“奚平,送她走。”
自青帷馬車衝出客棧外的重圍,帶起喧嚷動靜,引得謝言岐跟著從二樓騰躍相隨之時,奚平便始終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他後邊。
奚平將路邊昏迷的來庭扛起,放在車轅上。
謝言岐眼神微動,望了眼旁邊的青帷馬車。
讀懂他眸底蘊藏的深意,奚平眉頭微蹙,“還是世子您來吧……屬下善後。”
謝言岐沒有說話,徑直回身向車後走去。
所經之處微風乍起,將車簾半掀。
曼簾起落的瞬間,他和那雙淚漣漣、霧蒙蒙的眼眸四目相對。
只一眼。
謝言岐自嘲似的地扯了下唇角。
他又怎麼捨得,親自送她走呢。
護送她無虞離開,已經是他的底線了。
他的腳步未曾停留。
就像是轆轆駛過他身旁的馬車。
錯身而過,在同一條路上背道而馳。
初晨的曦光斜斜灑落,將筆直的山道分割兩半。
一邊浮光躍金,一邊幽深覆著陰翳。
她去往朝陽初升的方向。
情蠱餘毒的催動下,使得她再次闔眸,眼角的淚珠斷線似的墜|落。
他隻身走進林間綠蔭。
獨面殺氣騰騰的黑衣人,清瘦背影透著寂寥肅殺。
越來越遠。
……
馬車踩著轔轔之音,越過泗陽縣邊緣。
遠遠地,奚平就看到策馬疾馳揚起塵土的一眾騎兵。
瞧陣勢,約莫有二十餘人。
奚平連忙下車,躲到路邊的灌木叢中,靜靜旁觀著。
再次無人驅使的馬車,這回卻是行得很慢。駿馬悠閒地在原地伸首銜草,時不時地從鼻孔呼出哼聲。
騎馬走在最前面的宦官見狀,連忙拉緊韁繩,“吁——”
“是來庭!”有人指著那個鮮血淋漓、毫無意識的車夫驚聲呼道。
這群太監接連下馬,趨步朝馬車走去。
掀開車前曼簾之後,映入眼帘的,是兩名並靠昏睡的女子。
一個姿容傾城,一個清麗嬌俏。
為首的宦官來回打量著她們,良久,他望著初沅輕吐一聲嘆息,欣慰笑道:“確實,是咱們的公主殿下。”
話音甫落,面面相覷的一眾宦官便撩起衣擺,無聲行跪拜禮。
路邊的山石後面,奚平抱著陌刀靠坐。
聽到這陣動靜,他瞳孔微縮,神情有瞬間的懵然。
……
另一邊,來風聽到示警求救的鳴鏑之後,便立馬沿著那個方向折返,匆忙奔去。
他們隨身所帶的鳴鏑,是宮中所有,為了隱匿行蹤,一般只在最危急的情況使用。
所以公主他們,一定是遇到了危險!
來風揣著七上八下的忐忑,幾乎是一路跑到了那處出事的山道。
但他的兩條腿,又如何跑得過馬車?
當他到時,路上就只有黑衣殺手橫七豎八的屍身,和遍灑的殷紅血跡。
來風緊蹙眉宇,小心翼翼地壓低喘息,跨過他們的屍體,四下找尋著,生怕在哪一瞬間,就在裡邊看見了兄長。
忽然間,他腳步一頓,望向路邊山石旁,慵懶倚靠的男人。
謝言岐微闔著雙眸,單膝支起,手肘搭在上邊,而沾血的陌刀則落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