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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轉頭看著初沅, 眉宇微蹙, “既然日頭這麼大,那你就該好生待在屋裡, 你這頂著烈陽跑出來,萬一曬傷了, 那豈不是受罪麼?”
他的話語中儘是關切, 邊是說著,邊是示意隨行的內侍,取來油紙傘為她遮陽。
誠然,他是半點都沒想到, 自家女兒的臉紅,不是為天氣,而是為身邊這個男人。
也完全沒有察覺, 她和這個男人之間流動的曖昧情愫。
看著那個內侍趨步走遠, 初沅也緩過神來。她眼眸微彎, 對著聖人吟吟笑道:“阿耶, 我沒有這麼嬌弱的。況且, 還有阿娘和我一起呢。”
聖人神情微怔, “皇后?”
初沅頷首應道:“是啊,阿娘今日無事,便約我投壺。可惜我技藝不精,遠不能和阿娘相較……”
她向來只知阿娘持齋念佛,竟不知,阿娘還是投壺的箇中好手,幾乎是百發百中。
聽完她的話,聖人不由得一笑:“真是難得,你阿娘還能有這樣的閒情逸緻……”
自從十八年前,宋氏的那場叛亂以後,崔皇后便像是皈依了佛門,整日誦持佛經,不問世事。
就宛如一潭死水,如何都不能使她波動。
沒想到今日,她竟會破天荒地,再拾當年舊好。
話音甫落,聖人神思一動,唇畔的笑意,也逐漸淡去。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近些時日,他們調查到的那些往事。
今日的她如此之反常,莫非,是她已經有所察覺?
聖人看向不遠處的那面□□,思忖片刻,藉口有事找皇后私聊,讓初沅先行回宮,隨即,便抬腳朝著□□,徑直走去。
他前腳剛走,那個按照吩咐取來油紙傘的內侍,也邁著匆遽的步履趕回。
他是聖人身邊的近侍,如果沒有其他吩咐,向來是寸步不離地緊隨著聖人。如今見到聖人走遠,他的目光不免一直望著那個方向,含著幾分忐忑,生怕一不小心,就落得個擅離職守之罪。
這時,站在旁邊的謝言岐伸手,若無其事地將那把油紙傘接過,微抬下頜,示意聖人遠去的方向,嗓音疏冷,道:“去吧。”
話音甫落,他也將油紙傘撐開,舉起遮在初沅頭頂。
這個舉動一出,不止是初沅有一剎那的愣怔,便是旁邊的那個內侍,也不可置信地睖睜了雙眸。
他是無論如何都沒能想到,有朝一日,竟能見到這位傳聞中桀驁不恭的鎮國公世子,屈尊降貴,為殿下撐傘。
內侍瞠目瞧著面前,並肩而立的一對佳人,一個身形挺拔若松竹,一個是玲瓏浮凸的窈窕,同撐一把傘,站在一塊兒,還當真是,般配極了。
他出神許久,直到謝言岐側目向他看來,小幅度地抬了下眉,“還不去?”
他方才回過神,追尋著聖人的腳步,匆忙行遠。
轉眼間,庭院中就剩下初沅和謝言岐二人,還有隨行的流螢。
初沅輕抬睫羽,凝眸望向身前,高出她許多的男人,眸中浮現笑意,“真是有勞謝大人了。”
傘面覆下的陰翳恰好將她籠罩於其中,愈發顯得她那雙澄澈的眼眸,盈盈似秋水,顧盼生輝。
四目相對之時,謝言岐握緊傘柄,又往她那邊遞了幾分。他的目光始終沒有從她的眉眼間移開,噙著幾許笑意,“既如此,不知殿下要如何答謝微臣?”
初沅這話,無非是出於客套。
畢竟從前,他也不是沒有為她做過撐傘的事兒。
誰曾想,他還真的順著這話往下說。
初沅不免有些失語,“……謝大人還真是會得寸進尺。”
謝言岐喉結微動,低聲嗤笑道:“殿下何曾讓臣得過寸?”
他的話中似乎帶著幾分深意,一時間,初沅明顯沒能反應得過來。
看著她迷濛茫然的瞳眸,謝言岐眉梢輕挑,伸手拈去落在她發間的一片樹葉,難得好心地提醒道:“殿下是否還記得,上次欠臣的答謝?”
說到這裡,他嗓音壓低,抑著幾分暗啞,“……臣還從未如此盡心竭力地,伺候過一個人。”
他的指尖微涼,取走那片落葉之時,若有似無地碰了下她的耳廓,帶起細微的酥麻。
初沅登時回過神,臉頰泛起紅意。
她迴避似的垂下眼帘,意圖避開他的逼視,不經意間,卻瞅見他握著傘柄的那隻手,落下的微小傷痕。
那道猩紅的燙傷尚未痊癒,襯著他乾淨修長的手指,顯得尤為醒目。
初沅霎時怔住,復又抬首望向他,眸中既是驚詫,又是不解。
她忙是吩咐站在不遠處的流螢,“流螢,麻煩你,去幫我找些傷藥過來。”
***
聖人繞過那面□□以後,果真瞧見坐在石凳的崔皇后。
似是因為投壺而乏累,她用手肘撐著面前的石桌,單手支頤,闔眼假寐。
聽見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她輕顫著睫羽睜眼,看向止步於跟前的聖人。
崔皇后的眸中格外靜謐,好像並沒有因為他的突然造訪,而感到意外和慌亂。她不緊不慢地起身,朝他行禮,“陛下。”
聖人看著她低眉斂目的模樣,沒有說話。他一言不發地坐到就近的石凳,拿起放置桌面、她用過的一樽杯盞,把玩著,“你最近,倒是挺有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