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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耽擱了兩年,眼看著初沅下月就滿十八,皇后終於記起了這茬兒,開始對她的婚事上心,著手張羅起各種相看的宴會來。
可不論是驚才絕艷的探花郎,還是英姿勃發的小將軍,都沒能入了她的眼。問起她的想法時,她也總是微笑著搖頭,溫溫柔柔地說道:“他們都很好,只是,初沅對他們無意。”
到現在,帝後都快將長安城翻個底朝天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才能和了她的眼緣。
不過,事關終身的婚姻大事,小心謹慎點兒,也不算什麼壞事。
帝後也樂得為她留意。
在聖人的開懷笑聲中,桓頌眼神微動,看向了候立一旁的內侍。那人得了暗示,忙是躬身退下,往台榭旁的一條羊腸小道離去。
他前腳剛走,緊接著便有一人匆匆來報,對著聖人附耳低聲道:“陛下,大理寺少卿謝言岐求見,說是有在逃的犯人,誤入了紫雲樓。”
紫雲樓並非宮闈之中的金樓玉殿,而是築於城南曲江的水岸,這一片,除了紫雲樓是皇家禁地之外,其餘地方都是與民同游。
按理說,擅闖紫雲樓的人,自有金吾衛抓獲。可謝言岐這位浩氣凜然的大理寺少卿倒是氣剛,寧願擾了聖人的雅興,也要親自來抓人。
不過也沒辦法,誰讓這位謝大人不僅是大理寺少卿,而且還是貴妃娘娘的親侄子、鎮國公府的世子爺。
要知道,那位鎮國公可是在戰場上和聖人交過命的兄弟、功名赫赫的開國功臣。身為忠臣良將之後,顯然,這位世子也不是什麼空殼子,身份矜貴不說,年紀輕輕的,就憑自己的雷霆手段坐到了四品京官的位置,是聖人最為看好和倚重的後輩。
所以,若是聖人沒有發話,還真沒人敢攔下這位桀驁不羈的謝少卿。
聖人稍微板起臉,拍了拍扶手,笑罵道:“哼,又是謝言岐這個臭小子!”
“那就讓他進來吧,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樣逃犯膽子這麼大,敢闖入這紫雲樓來!”
***
另一邊,趨步而行的內侍走過彎彎繞繞的石道,最後,止步於紫雲樓西邊的一座闕亭前。
這座闕亭傍水而建,半隱於蒼翠蕉桐之間。
從這兒往外看去,恰能將紫雲樓里的情景盡收眼底。但,身處台榭的人卻礙於亭前掩映的樹蔭,難以看清這邊的狀況。
內侍對著亭內的人,躬身行了個禮,道:“殿下,聖人讓奴婢過來問問,這其中可有讓公主中意的人?”
其時,初沅正坐在亭中的石凳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手中團扇,憑欄而望——像是在看台榭那邊的夜宴,又像是在怔怔出神。
聽到聲音,她慢半拍地回過頭,對著內侍的方向,笑著搖了搖頭,語調溫柔:“暫時還沒有。”
月華如霰似的落在她身上,浮起了一層朦朧的光暈,她整個人就像是在月下靜靜綻放的曇花,綽約窈窕,仙姿玉色,渾不似真人。
站在階下的內侍不免呼吸一滯,下意識地將頭垂到了胸前。他不敢再多看一眼,就怕這卑微的窺伺,會冒犯到跌落人間的九天神女。
他秉著呼吸慌亂道:“是,那奴婢……奴婢這就去給陛下回話。”
待那內侍匆匆遠去,站在一旁的宮婢流螢終是沒忍住問道:“那殿下……究竟是喜歡怎樣的男子呢?”
沒等初沅回答,她又自顧自地接了話:“嗯……那肯定得是個謫仙似的人物!畢竟,也就只有這樣的人,才勉強能和殿下相配!”
聽了這話,初沅把玩團扇的動作不經一頓。她捏著團扇,無奈失笑:“這又如何能強求呢?”
她能有今日,便已是上天垂憐。
至於姻緣……
旁人以為她長於道觀清白無暇,卻不知,她流落在外的那十五年裡,其實都是在揚州的花樓里游媚徼歡,早已被消磨殆盡了少女情懷。
所以,她並不是對長安的才俊們無意,她只是,對成婚無意罷了。
忽然間,一陣喧雜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初沅循聲望去,正瞧見闕亭和台榭之間的青石小道上,一行腰配陌刀、手持火把的官吏,浩浩蕩蕩地走了過來。
為首之人身著緋色官服,腰束玉帶,官樣幞頭之下,是一張被明昧火光映照的如玉臉龐。
他在官吏們的簇擁下,大步流星地走過,從始至終,都不曾側眸,往初沅這邊飄來半點眼神。
像是徹徹底底的,忽視了沿途這座闕亭。
初沅看著他們匆匆經過,平靜的心湖像是被風撥動,波瀾乍起,不復安寧。
她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扇柄,聲音中透著幾分愣然:“……流螢,你去幫我問問,那邊是出了什麼事兒?”
——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中,等待顯得格外漫長。
初沅緩緩起身,提裙走下了亭前的那幾步石階。甫一在階下站定,便看見婆娑樹影中,有人披著月光,不期而至。
那人朝她闊步走來,帶著夜間的風。
初沅甚至沒來得及看清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便在猝不及防的下一刻,被他扣住腰肢,推著不斷後退。直至脊背撞上身後楹柱,再無退路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