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頁
柔軟的指尖帶著涼意,輕輕擦過了他的手背。
就仿若羽毛的輕蹭。
留下一片酥酥麻麻的痕跡。
謝言岐動作一僵,又是止不住的幾聲輕咳。
低悶的咳聲,換來初沅的抬眸相望。
她攥在手中的綢帕緊了又緊,有些難以啟齒地,開了口:“您這也是……染上了風寒嗎?”
若真是如此,那豈不是……要怨她昨夜過了病氣?
意識到這點,初沅不免忐忑難安,七上八下的心思,也全都系在了他接下來的一舉一動中。
她的呼吸聲好像都在隨著這個問題,開始變得小心翼翼,謝言岐喉結微動,總感覺喉間的那股酥癢,是慢慢爬到了心口,有種難以言明的意亂。
這種掌控之外的情緒從未有過,他下意識地去摩挲佩戴過扳指的指節,落空之後,心中反倒是愈發地煩亂了。
抬眸對上她那雙略帶希冀的澄澈眼睛,謝言岐抵了下唇角,不由輕聲一笑:“怎麼,難道你還能為我醫治不成?”
聞言,初沅霎時睜大了眼,眸中的水光漾起慌亂,她低聲訥訥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言岐笑問:“那你還問什麼?”
於是初沅的那份歉疚和不安,又在他的這句反問中,盡數咽回了心底。
她垂眸看著手中綢帕,指尖輕輕描摹那上邊的暗紋,動作間,流露著茫然的無措。
相對無言之下,氣氛變得沉默而又尷尬。
謝言岐覺得很是無趣,正要起身離開,這時候,又是一道怯生生、輕柔柔的低喚,絆住了他腳步——
“公子且等等,我這兒有樣東西,還未來得及交還給您。”
聽了這話,他駐足回身,眉眼小幅度地上抬了一下,頗有些意外。
——東西?
能是什麼東西?
初沅忙是掀開被褥,趿鞋下了榻。
可或許是久臥病榻渾身乏力,她小巧的足尖甫一落地,就沒由來的一陣腿軟,低低呼了聲之後,便徑直往地板栽了下去。
站在旁邊的謝言岐手疾眼快地伸手,在電光石火之間,及時托住了她的小臂,穩穩扶住了她。
失重感驟然消逝,初沅於驚措中抬首,正對上他那雙綴滿星光的黑眸。
此時,那眸中如靜水般清晰映著的,就只有她一個人的,小小的影子。
四目相對之後,是謝言岐先別開了視線。
掌中的手臂細細一條,他一隻手輕輕托著,總憂心會將其捏斷。
謝言岐眼神微動,稍微鬆了些力道,隨後垂下眼瞼,看了眼她有些打顫的腳踝,問:“在哪兒?”
這意思,便是準備自己去找了。
初沅唇瓣翕動,正要將話輕吐。
可她還沒來得及出聲,下一刻,便聽得屋外傳來一陣敲門的叩叩之音。
芮珠站在門外問道:“初沅,我聽到屋裡有動靜,是你醒了嗎?”
透過單薄的門扉,隱約能看見芮珠的影子在上邊搖曳晃動。
初沅不經睜大了雙眸,緊張之下,她扯了扯謝言岐的衣袖,屏著呼吸用氣音道:“公子,還勞煩您先躲躲。”
如果他們之間的事情被旁人撞破,那就麻煩了……
幾乎是在她話音落下的同時,屋門在“吱呀”一聲中,被徐徐推開。
隨後,芮珠踩著漸近的跫音逐步靠近。
或許是因為她眸中閃動的懇求,又或許是因為眼下的形勢所迫。
謝言岐聽著逐漸走近的腳步聲,心思微動,到底是先避到了旁邊黃花梨木屏風之後。
站在立屏投下的沉沉暗影中,他垂眸捻了下指腹,忍不住低嗤自嘲。
這麼躲著光見不得人。
——他還真是做賊來了。
黃花梨木的立屏大理石鑲下座,有一人半之高,恰好將謝言岐的身影擋了個嚴嚴實實。
瞧不出半分端倪。
見狀,初沅勉強鬆了口氣,終是將落於屏風的目光收回,轉而望向門口,那挑起珠簾迎面走來的女子,極輕地喚了聲:“芮珠姐姐……”
端坐在床邊的小姑娘被燭光籠於其間,美得像是晨間的煙雨,空靈又朦朧。
順著燈火瞧清她容顏的瞬間,芮珠不由一陣欣慰,嘆道:“昏迷一整天,你可終於是醒了。”
初沅還記得暈厥之前的片段,她環視周遭陌生的景致,遲疑問道:“所以,我一直都在這裡,把姐姐的房間……占了整整一天嗎?”
芮珠將手中的瓶瓶罐罐放到桌案上,笑道:“不然呢,難道要我把你扔在外面不成?”
初沅聞言一愣,侷促地掐了下掌心,訥訥道:“對、對不起,是我給姐姐添麻煩了。”
可芮珠若是怕麻煩的話,就不會把她留在此處了。
她整理好桌上的一排排藥瓶,然後從中挑了個出來,道:“來,把衣服脫了,我給你上藥。”
初沅美目圓睜,不可置信地攥緊了衣襟,等小手摸到那陌生順滑的料子,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的衣服,已經在昏迷的期間,被人給換過了。
初沅愕然抬首,定定瞧著不遠處,手拿藥瓶走近的芮珠,眼中的神色時驚時羞,但最後,都悉數變作了惶恐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