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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知道,他來自長安,是世子,姓謝,是比刺史大人、永寧侯,還要尊貴的存在。
但他的身份,他的背景,她半點不知。
他們之間,隔著天塹。
她不敢,更不願,去度量他們相差的距離。
初沅屏息回望著他,仿佛他接下來的話,便是對她殘喘妄念的裁決。
好在,忽如其來的一陣叩叩之聲,中斷了一切。
儘管隔著影影綽綽的珠簾和山水屏風,但初沅還是覺得不妥,要從他的身上下去。結果甫一動作,便被謝言岐扣緊了腰肢,“何事?”
奚平站在門口已久,難免會聽到之前的一些異動,他不自在地握拳抵唇輕咳,道:“世子,屬下已經將那些府兵都趕到關雎苑外了,不會由他們打擾到您,另外……先前抓到的那個宦官,說要見您。”
謝言岐輕聲冷嗤:“見我?”
奚平道:“是,說是見到您之後,就如實交代,有關情蠱的事情。”
聽了這話,謝言岐微蹙眉宇,終是放初沅起身。
***
來風的鬆口,也是有條件的。
“只要公子肯答應我的請求,放我離開,我便把我知道的一切,悉數告知。”來風被鎖在關雎苑的一間房屋,雖然沒有被捆縛手腳,但還是被看守的暗衛限制著行動,不得隨意出入。
謝言岐隔著條案,坐在他旁邊的圈椅上,屈指輕敲桌面,漫不經心地笑道:“你若是真的想離開,又怎會跟著我們從水雲居,到了平泉別莊,甚至還想方設法地,潛伏在關雎苑?”
來風登時被問住。
他們這行人的任務,完全是對外保密,除卻帝後與其心腹,幾乎無人知曉。
因為,他們在暗中找尋一位公主的下落。
十五年前的宋氏謀逆之亂,導致宮廷出了件醜事——
亂臣餘孽和金枝玉葉在同時出生之際,被互換了命運,經多方查探,真正的公主似是流落於煙花之地。為了公主的名聲著想,他們不可能大張旗鼓地找尋,所以便假借採選美人的花鳥使之名,於揚州各處的青樓逐一排查。
但不知為何,他們的行動像是走漏了風聲,最後沒有在青樓找到公主,反倒招來了刺客的屠戮。
同行的十一名宦官盡數被殺,就只有他憑藉極佳的水性,暫時逃過一劫。
原本他以為,他註定不能回宮復命。
可天無絕人之路,他竟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看到了和皇后娘娘有幾分相似的初沅,並且跟隨著前來,用貼身特殊保存的鳳血,滴血認親。
他終於找到了,真正的公主。
但因為眼前這個男人,他卻始終沒有機會靠近,甚至到如今,還被限制了行動,無法聯繫援兵。
來風深深閉眼,無助的絕望纏繞心頭。
“公子只需要知道,我並非為您而來,也不會對你們有任何不利。我單槍匹馬的一個人,又無任何功力,如何能禍害你們?”他無奈地嘆息一聲,道。
這個道理,謝言岐自是知曉。
他回想起先前,站在初沅旁邊的那道清瘦人影,以及情急之中,這人對初沅過分的擔憂,若有所思地,輕輕捻轉扳指。
“你怎知,不會是禍害?”謝言岐眉眼稍抬,側眸看向來風。
“因為我只是來找……”他的話帶著幾分誘哄幾分逼供,來風被牽帶著下意識辯駁,險些說漏了嘴。一愣之後,他忙是抿緊唇線,重回正題,“我若是想禍害公子,就不會主動提起解蠱之事了。”
他深吸一口氣,亮出了底牌,繼續道:“我想,公子所中的,應該就是朝廷禁斷的情蠱吧?中蠱者,不得有過分牽記之人,否則蠱隨情動,痛不欲生。如果我所料不錯,抓到我的那天晚上,應該正值公子蠱毒發作之時。”
說著,來風轉過頭,朝他看來。
四目相視之時,謝言岐扯了下唇角,輕聲嗤道:“是又如何?”
來風道:“我有辦法為公子解蠱,但只要公子答應我兩個條件:放我走,並且讓我帶走公子身邊的一個人。”
謝言岐一言不發地看著他,眉眼間的笑意漸退,黑眸暈開濃郁暗色。
有一種,無聲流露的威勢。
仿佛在說,你敢提那人試試?
哪怕來風伺候的,已經是這世間最尊貴的一位主兒了,但這時,他竟然還是頗為意外地,為此出神了片刻。
他頓了頓,正準備補充一句:那人應該並非公子的至親摯友。
因為公主跟在他身邊,小心翼翼,明顯不是以正室的身份。
高門大戶之間,贈妾向來是常事。不過割捨一個寵妾,換蠱毒的解除,怎麼想,都該是划算的。
就在他幾欲開口之時,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天的動靜——
“不好了!河堤決口了!”
“洪水來了!”
“快逃,快逃啊!”
像是為了印證這件事似的,支摘窗之外很遠的地方,忽地在大水的衝擊下,倒塌了一棵大樹,轟然砸落巨響。
作者有話說:
第五十四章
瓢潑的大雨連降整夜, 致使揚州段運河及樊良湖水位暴漲。
翌日,未時二刻,春修夏防嚴重疏忽的堤壩終是決口數處, 洪水似山崩地裂順流南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