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柳三娘不禁嘆了口氣:“好孩子,先換身衣裳再說吧。”
說著,便折身走到房間左側的紫檀木螺鈿箱櫃前,動手為她找尋衣物。
初沅的衣物多數由柳三娘挑選,層疊放在柜子里,一堆深深淺淺的藍色,為的,就是讓她合了那句“廣陵洛神”的美稱。
畢竟,洛神不就是因為溺於洛水,而得此之名的麼?
柳三娘的手指從上而下划過堆疊的衣裙,最後,停在了一件顏色格外突兀的黑色錦緞外袍之上。
柳三娘先是一愣,詫異於這件外袍的不合適,可再聯想到進屋時初沅的心虛藏匿,她倒是在慍怒中逐漸明白了過來。
——好啊,好啊!這丫頭竟是在出逃的日子裡,背著她,勾上野男人了!
腦中一浮現這個念頭,柳三娘便忍不住的怒火中燒。
但最後,她還是竭力忍了下來,沒有戳破這層窗戶紙,當即發火。
柳三娘隨手拿了件湖藍齊胸襦裙出來,轉而交給身後的初沅。
初沅的臉皮子比較薄,還沒有那個膽子,敢當著旁人的面更換衣物。於是她接過那件裙衫後,便道了聲謝,避到黃花梨木屏風的後面。
聽著她更衣時的窸窣聲響,柳三娘輕手輕腳地,打開了鏡台上的妝奩盒,果然在裡邊,翻到了一枚不屬於她的烏玉扳指。
她端詳著那枚價值不菲的扳指,頓時就氣笑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就說,之前的縱火案,初沅怎麼會輕易就被釋放了?而那位醉花間的常客,揚州府的刺史大人,又怎的突然光臨她們這浮夢苑來了?
柳三娘攥緊了手中扳指,對著那面屏風,揚聲問道:“初沅,若是有人願意為你贖身,帶你離開浮夢苑,你當如何?”
這話一出,拓在屏風上的那道玲瓏身影,便肉眼可見地一頓。
初沅攥著胸前的連枝花樣繡羅襦,意外得有些出神。
贖身……
早些時候,她名動揚州之始,也不是沒人對柳三娘表露過這個意圖。
但柳三娘是什麼人?
沒有利益最大化,她又怎會輕易放手?
所以到最後,那些人都被柳三娘的好話壞話,陸陸續續打發走了。
初沅從來都沒想過,她還可以通過贖身這條途徑,離開浮夢苑。
初沅迅速穿好衣裙,慢步從屏風後走出。
她看了眼不遠處的柳三娘,低首柔聲道:“初沅都聽三娘的。”
沒有柳三娘的發話,難道,她真能決定自己的去留不成?
看她垂首低眉的模樣,還當真是認了命的乖順。
可柳三娘卻不由冷笑道:“聽我的……你什麼時候聽過我的話?呵,你現在倒是長本事了,知道鬥不過我,所以就學會勾搭別人來壓我了啊?”
初沅聞言一愣,錯愕地抬頭看她,問:“三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眸中的迷茫,還真是做不得半點假。
柳三娘眉間微蹙,遲疑地陷入了片刻思索。她一邊觀察初沅的細微表情,一邊毫無起伏地陳述道:“剛才那個梁威說要給你贖身,讓我取消三日後的出閣宴,直接把你送到他府上。”
這話於初沅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靂。
梁威……怎麼會是那個可怖的梁威?
聽說,他可是有一整套折磨人的手段用在床榻間,滴蠟,鎖鏈,鞭打……無所不用其極,甚至不久前,還在醉花間玩死過一個姑娘,但礙於他的身份地位,那個可憐的女孩子不過就草蓆一裹,胡亂扔到亂葬崗,輕輕揭過罷了。
這樣一個人……
她要是落到這樣一個人的手裡,那她豈不是,也逃不過那樣的命運?
或者說,會以更加慘烈的方式收場?
一想到方才台上,梁威那狠厲的眼神和蠻橫的做派,初沅就像是被無盡的恐懼淹沒,恍惚地晃了下。
她的身上,沒有一丁點兒對命運的篤定,只有說不完道不盡的驚惶與不安。
完全不像是……勾上了刺史的反應啊。
意識到是自己猜錯,柳三娘的表情有一剎那的難堪,但她愣了愣之後,到底沒有開口澄清。
刺史府權大勢大,托人帶來的話強硬且絕對,沒有留半分商量的餘地。她們浮夢苑雖然在揚州有點根基,但碰上這條地頭蛇,也不過是以卵擊石。
柳三娘恨啊。
因為這位刺史大人的突然插手,她終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雖然說吧,那位龐刺史給她開的價也不算低,甚至可以說是大手筆了,但哪有留住初沅這個活招牌,源源不斷生財的好?
柳三娘這個啞巴虧吃得很不是滋味,她掃了眼旁邊花容失色的初沅,硬邦邦說道:“現在事已成定局,你就好好收拾一下,準備三日後的離開吧!”
眼見她要疾走離去,初沅抓救命稻草似的,聲聲細弱喚道:“三娘,三娘……”
可不論她再怎麼可憐,再怎麼悲切,柳三娘都心冷如鐵,一次都沒有回頭。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初沅心如死灰,扶著鏡台,緩緩跌坐在地。
作者有話說:
再有一兩章!就感情戲多多!!!
祝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大吉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