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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均縱是有意改變現狀,救民水火,卻還是抵不過強權。
直至上月,鎮國公府的世子爺找上了他,“羅大人,若是揚州百姓有難,你當如何?”
因著謝家的種種事跡,羅均對這位格外不同於謝氏子弟,玩世不恭、風流成性的謝三郎,自是有所耳聞。
彼時,他的心裡尚且帶著幾分輕視,“自然是竭盡所能。”
謝言岐端起桌案的杯盞,垂眸而笑,“讓你做什麼事,都行?”
聞言,羅均怔然一愣,許久,方才輕輕頷首。
從那之後,他便在暗中聽謝言岐行事,拿著鎮國公府的信物去往蘇州,懇請蘇州刺史借兵。
可惜天災難擋,長久存於堤壩的缺漏不可能在一時半會兒填補,他們能做的,就只有盡力降低洪水對百姓的重創。
羅均雖是進士,但終究只是個讀書人,沒有在大難面前統籌兼顧全局、運籌帷幄的能耐。
這段時日,都是謝言岐在統攬大局:循著圖紙上的標識搶築堤壩,指明安頓難民的地點,開設粥棚濟民。
連帶災後的事情,他都考慮到了——
水中屍骸沉積腐壞,極有可能爆發瘟疫,因此,落水的難民需要救起來,浮在水上的屍身,也不能置之不顧,要撈起來妥善處置。
而羅均則被他推到幕前,遮掩他所做的一切。
直到這時,羅均才慢慢明白,謝家風骨尤在,這位看似紈絝的世子爺,也並非是池中之物。
謝家兩位郎君接連英年早逝,他或許,是在避其鋒芒。
如今的羅均對謝言岐佩服得是五體投地。憂心長安來的大理寺卿會瞧出什麼端倪,他猶豫片刻,決定去關雎苑一趟。
***
但大理寺卿馮稷卻終究是比羅均先到了一步。
連續五日不眠不休,再加上昨晚折騰到半宿,謝言岐今天都沒打算管事。
所以當屋門被人叩響時,他擁著懷裡的初沅,沒理。
但接二連三的攪擾,他就不得不有所表示了。
沉睡中的初沅秀眉顰蹙,不經嚶嚀呢喃:“世子,出什麼事了呀?”
謝言岐親了親她的額頭,“我去看看。”
他隨意扯了件外袍披上,便跣足走到門前,啟開房門,不耐地蹙起眉宇問道:“何事?”
屋外,奚平無奈地站在旁側,而馮稷站在門口,負手而立,安靜打量著他。
許久未見,這謝言岐倒是比以往愈發放浪形骸了。
出來見他,竟然就是這幅衣衫不整的模樣,領口大敞,欲色未退,連印在身上的吻|痕和抓痕都沒能掩住。
馮稷不經冷笑出聲:“我離開長安的時候,聽聞貴府在為你籌備喜事,說你有了心儀之人,就待你回京之後商議兩家婚事。我以為你終於定下心來了,沒想到,你都要定親了,竟然還在這裡廝混!你說說,你這個樣子,對得起你的未婚妻嗎?”
馮稷是謝家二郎的恩師,更是看著謝言岐長大,為他啟蒙的師長。
奚平就算想攔,也沒那個膽量。
作者有話說:
已補全~
第五十七章
隔著一道門, 馮稷正氣凜然地負手立於廊道,盯著他的目光灼灼。
這板著臉訓斥人的模樣,還真是和以往一般無二。
謝言岐突然覺得應該慶幸:好在他沒有手持教鞭, 否則,定是要一鞭子就揮下來了。
他抬起手, 頗是頭疼地摁住眉心。
沒想到, 這段時日的千算萬算,竟然還是算漏了一點:來揚州查案取證的,會是這位剛正不阿的大理寺卿馮稷。
在馮稷的聲聲斥責中, 謝言岐閉了閉眼, 邁過門檻時,順帶將身後的門扉給闔上, “馮大人,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再說話?”
聞言, 旁邊的奚平連忙上前半步, 伸手對馮稷指了個方向,“馮大人,這邊請。”
馮稷瞪目瞧著謝言岐衣襟大敞,半露緊實胸|膛的風|流之態, 也不屑在這樣的情況下和他繼續說下去,“真是傷風敗俗!你最好給我收拾妥當了,再來見我!”
說著, 他便憤然甩袖離開。
望著他逐漸走遠的方向, 謝言岐無奈地提了提兩側衣襟, 勉勉強強地, 把那些曖|昧痕跡遮掩。
***
馮稷跟隨奚平, 到了正堂等候。
待一盞茶涼透以後, 謝言岐終是手扶軟腳幞頭,整肅著衣冠,不急不緩地遠遠走來。
深絳縐紗圓領襴袍,漢白玉腰帶,身形挺拔,舉止從容,完全當得起一句,陌上人如玉。
見此,馮稷卻是忍不住將手邊的杯盞朝他扔了過去,“人模狗樣!”
謝言岐不動聲色地避開,隨著“砰”的一聲,杯盞碎裂在了他的腳邊。
他神色如常地落座於旁邊的圈椅,慵懶地向後靠了靠,旋即牽起唇角笑道:“馮大人遠道而至,就是為了來訓我的?”
馮稷不屑冷嗤:“你還挺能把自己當一回事!”
奚平察言觀色地,重新為他斟了一樽熱茶。
馮稷端起淺抿半口,道:“是我問,還是你自己老實交代?”
這話指的,便是方才那樁事兒了。
謝言岐若有所思地撥動著扳指,“馮大人不是已經看到了嗎?”
馮稷還真是一點都見不得,他這玩世不恭的模樣,氣急之下,險些又把手裡的杯子給扔出,“好你個謝言岐,這些年的綱常禮教,究竟都被你學到哪裡去了?一邊說要迎娶心儀之人為妻,一邊又在外邊尋|歡作樂!你覺得你這樣,能對得起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