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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明兒和月兒知曉,她們姑娘是每日吃個七分飽餓出來的。
“姑娘,今日有脆梨蜜盅,桂圓湯,和一個……點?”明兒的話音戛然而止,只見她無比疑惑地望向第三碟菜盤,上頭用汁液畫了一個細小且黑漆漆的點。
這道菜突兀奇怪的很兒,月兒撓了撓頭後,說道:“別是廚房送錯了。”
蘇一箬也鼓起腮幫子,愁容滿面的看著食盒內的三碟菜,說道:“可能是……廚子想出來的新花樣罷。”
主僕三人分食了今日的午膳後,都猶覺意猶未盡。
蘇一箬便從妝奩盒子裡拿出了一塊碎銀,又從炕上的針線筐里拿出了一條鑲著金線的扶額,與明兒月兒說道:“咱們先去老太太院裡送了扶額,再去大廚房添幾個菜,晚膳總要吃飽些。”
主僕三人便一齊去了老太太的蒼梧院。
一路上,蘇一箬越過了九曲迴廊,三扇垂花門,兩處影壁,才從羊腸小道而出,瞧見了前方的蒼梧院。
方才走進蒼梧院內,便與方若兒、鄭心柔二人迎面撞上。
蘇一箬率先行了個福禮,便要側身略過這二人時,方若兒卻出聲喊住了她,道:“我讓大廚房送去的菜,你可吃了?”
蘇一箬一愣,隨後則向方若兒投去了真摯的感激眼神,她道:“多謝若兒小姐。”
她聲音本就甜膩軟糯,激動時還帶起了些上佻之意,比起方若兒那乏善可陳的嗓音來說,要動聽悅耳的多。
方若兒心裡不是滋味,可見蘇一箬態度這般誠摯,一時也發作不得,只見她漫不經心地瞥了蘇一箬一眼,隨後說道:“你既已明白,我便不白費口舌了。”
說罷,便攜著鄭心柔一塊往蒼梧院外走去,一副與蘇一箬多說一個字都會污了自己的高貴模樣。
待走出蒼梧院一段路後,方若兒才與鄭心柔說道:“那三碟菜,她當真明白裡頭的意思嗎?”
鄭心柔心口直跳,她也不知道以蘇一箬的腦袋能不能弄明白那三碟菜背後的含義。
可為了讓方若兒安心,她還是笑著附和道:“那脆梨和桂圓和那一點醬汁,合起來不就是‘梨’‘圓’‘點’,讓她遠離哥哥的意思?這般淺顯,她還能不明白?”
方若兒這才放下了心,一時也有些驕矜自得,得意於自己想出了這樣絕妙的點子來。
既不必自降身份與和那破落戶糾纏,也不必在子安哥哥面前落下個嫉恨的名聲。
而蒼梧院內的蘇一箬,卻在耳房內與明兒、月兒連聲感嘆道:“這位若兒小姐真是面冷心善。”
“那脆梨蜜盅好喝的很兒。”
“就是那最後一碟菜太……化繁為簡了些。”
明兒與月兒:“味道是不錯,就是太少了些。”
蒼梧院內的丫鬟給主僕三人上了些糕點,明兒與月兒吃不了,蘇一箬卻吃了三塊白玉糕,頗有些滿足的意味。
一炷香後,老太太終於起身,將蘇一箬喚去正屋說了會兒話後,讓丫鬟們將她送了出來。
蘇一箬親手做的扶額得了老太太兩聲誇讚,蒼梧院的丫鬟們便按著老太太的意思撿了些新鮮時果和精緻小巧的糕點給了蘇一箬。
明兒和月兒欣喜不已,各自提著沉甸甸的食盒往蒼梧院外走去。
蘇一箬卻不知為何很有些心虛,每一回來蒼梧院總饒了那麼多糕點果子回去,顯得她是為了討吃食才給老太太做針線活似的。
老太太不僅給了自己這孤女一處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平日裡待自己也慈祥和善的很兒,自己於情於理都該好好孝敬她才是。
蘇一箬暗自下了決心:她一定要早日學會雙面繡,攢下些銀錢好好孝敬老太太。
主僕三人從蒼梧院出來後,便又朝著西側的大廚房方向走去。
而這時蒼梧院的正屋內,老太太坐於貴妃榻之上,雖則綾羅滿身、金釵遍頭,卻依舊露出幾分暮氣沉沉來。
她摸了摸手上的扶額,聽著貼身丫鬟稟告方才方若兒在蒼梧院對著蘇一箬放狠話一事。
老太太嘆了口氣,隨後便闔上了疲憊的雙眼,道:“這孩子大智如愚,凡事不過心,將來興許有大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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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廚房所在的院落位於鄭府的西南側,凹字形的院落四面通風,左側是備菜擇菜的地方,右側則是大廚們施展身手的地方。
蘇一箬在府里人微言輕,平日裡要加菜也要討好那些廚子廚娘一番,她走進跨院,見四下無人,正疑惑之時,忽而聽得身後的屋子裡傳來些小廝的鬨笑聲。
“娘們娘氣的,脫了他褲子瞧瞧。”
“別鬧大了,一會兒盧管事來了。”
“你別給我充老大,這不過就是個剛買進來的小廝,欺負一下怎麼了?盧管事還能讓我吃幾記板子不成?”
明兒與月兒聽了後氣憤不已,只是鄭府里奴才們的關係盤根錯節,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一大片人,犯不著為了個剛買進來的小廝得罪了他們。
況且姑娘平日裡這般謹小慎微,她們實在不該……
思緒未完,明兒便見蘇一箬轉身敲了敲身後的屋內,用從未有過的嚴厲語氣對著裡頭的小廝說道:“裡頭可有人?我來尋杜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