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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下馬車,就有僕人等在門口,一路貓著腰隨著梁翁往府內走,邊走邊道,「姚將軍過午就來了,一直在前廳等您。」
梁翁「嗯」了一聲,似乎並不意外。
臨進入前廳前,梁翁特意整理了一下衣衫,才邁步而入。
廳內有人正坐在左首側的案桌後。此人體格健碩,雖是坐著,卻背脊筆直,一身甲冑上皆是兵器的劃痕。乍一看會以為是個壯年人,可看他一頭白髮,便知道此人已入古稀。
「老姚,你來啦。我以為你早就會來向我興師問罪的。」梁翁與此人頗為熟稔。
姚將軍姚正「哼」了一聲道,「你若問心無愧,何須等到我今日上門?」
梁翁卻對姚正的怒氣不以為意,招招手讓人上了漿飲,「這人啊年紀大了,喝不得茗茶,你就陪我這老頭子飲些漿水吧。」
「梁翁!」姚正顯然不想被梁翁這麼敷衍過去,猛一拍桌案道,「你究竟作何打算!你難道真的想讓那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做什麼護國仙姬?你如此可對得起先主公?祭天之日,你邁入宗廟之時,可敢看先主公的靈位一眼!」
第五十四章 、祭天大典
梁翁不知是習慣了姚正的火爆脾氣,還是真的問心無愧,他隨意地揮揮手,遣退了下人後道,「真的丟了仇池國,我才沒臉面見先主……」
「好!」姚正雙拳抵在腿上,極不情願地點了下頭,「我承認,當日若不是你抬出那女娃娃,今日咱們怕是都成了北魏的監下囚。可那是權宜之計,做不得數!你若當真擁立那女賊,要麼你殺了我,要麼我便帶著人馬攻進宗廟!」
梁翁笑著搖了搖頭,「這麼多年了,你這老骨頭的脾氣怎麼就不能改改?遇到什麼事都喊打喊殺。檀女郎是百姓選定的護國仙姬。什么女賊不女賊的……」
姚正不服,「她如此行事,便是竊國,與賊何異?」
梁翁嘆了口氣,依舊心平氣和地道,「我且問你,楊盛叛國,楊氏一族除了抄沒家產,可有一人丟了性命?祭天當日,宗廟裡除了天地君親師,擺的可還依舊是楊氏列祖列宗的牌位?」
姚正被他問得一愣,「你到底是何意?」
梁翁望著外面漸漸西下的日頭,沉聲道,「楊盛不堪大用,如此逃了也好。但楊盛的長子楊玄是我們看著長大的。那孩子雖無大才,卻克勤克謹,胸懷仁善,當是位不錯的守成之君。」
姚正疑惑,「你是說派人借玄小子回來?」
梁翁點頭,「不錯。但必須師出有名。如今國中百姓對王室信任全無。想要接回楊玄,必須要有個眾人皆能信服的理由。」
姚正急忙問,「什麼理由?」
梁翁卻沒有答他,而是取了案桌上的竹片,在上面寫了幾個字遞給姚正。
姚正接過一看,頓時雙眼圓睜。
竹片上赫然寫著四個字:
仙姬下嫁。
「你可有把握?」姚正覺得那位檀女郎不是那麼容易被操控的人。
梁翁從姚正手裡抽出竹片,隨手扔進炭盆,望著竹片「噼噼啪啪」地燃起來,梁翁才幽幽道,「事在人為。」
梁翁來過後的幾天,邀雨一直悶悶不樂,跟教習姑姑學規矩也心不在焉。
子墨看在眼裡,只當她是學的悶了,也沒多問。
時間一晃就到了年關。將邀雨的祭天與除夕祭拜安排在一起,一則是節省了花銷,二則也是為了安撫支持楊氏一族的老臣。只要邀雨拜的還是楊氏的祖先,那麼仇池便就還是楊家的屬地。
祭天當日,邀雨穿著那件縹色的百鳥朝鳳袍,在重臣的簇擁下自東宮門入宗廟。
之前被圈禁了一段時間的楊氏族人此時也跪在宗廟門口。見邀雨走來,皆分道於兩側,向邀雨行覲見主公的跪拜大禮。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只拜了六次而不是九次。
邀雨由執禮官領著,一步步邁入宗廟之中。
仇池的宗廟從外面看上去並沒有皇宮的內殿大,但它的屋頂是極高的拱山頂。所以裡面足足擺放了四層半圓形的圜丘壇。
壇上共設九組神位,每組神位都用天青緞子搭成神幄。最上層的主位乃是皇天上君神牌位,圓錐形的神幄幾乎碰到屋頂,讓人不得不仰視。第二層東西兩側的從位上擺著日、月、星、辰和雲、雨、風、雷的牌位。
第三層則是占地最大的。在原本的圜丘壇上又起了幾層的木架。木架上按照繼位順序擺著已故的十一位仇池公牌位。
而最後一層的圜丘壇上擺列著玉、帛以及整牛、整羊、整豕和酒、果、菜餚等大量供品。盛放貢品的禮器皆是傳承幾世的青銅器和漆器。這倒是能看出仇池立國之久,與北方的胡人終究是不同的。
邀雨在宗廟南側設的祝案跪下,身後隨之響起編磬和編鐘所奏的中和韶樂。她仰起頭,似被這宏大悠揚的樂聲所感染,忽覺這高高的圜丘壇竟如此肅穆莊嚴。
她收斂心神,一絲不苟地按照之前學習的禮節叩拜祝禱。
待她祝禱完畢,鎛鍾隨即敲響。「噹噹噹噹」整整九九八十一下。鎛鐘的嗡鳴聲在整個王宮內迴響,似乎每一下都敲擊在了邀雨的心上。
鎛鐘聲方止,便聽見遠處傳來海潮般的歡呼之聲,哪怕身處內宮的宗廟內都清晰可聞。
梁翁捻著鬍鬚笑道,「這是百姓們在為仙姬慶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