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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惠連怕自己言多有失,變得十分惜字如金,除非不得不說話,否則就同個鋸嘴葫蘆一樣。反倒更讓人覺得他家裡住的人身份不一般。
但這些還不是最讓謝惠連頭疼的。最棘手的反倒是嬴風。自從嬴風第一次請那幾名謝家子弟品酒吟詩後,此後五日竟然一日都不曾間斷。參與的人數也從最開始的幾人變成了幾十人,到現在近百人。
嬴風也不是誰都允許進來。只有能品評出謝惠連詩句之美的,才能成為座上賓。
一時間,原本毫不起眼的食肆竟成了陳郡一景。不僅謝家的兒郎們趨之若鶩,樓下圍觀的一到晚間更是里三層外三層。嬴風這詩會在短短几日內就蔚然成風。尚在求學的謝氏子弟都以去上一次嬴風的詩會為榮。
同書塾的人幾次想拉著謝惠連同去,順便套他的話,都被謝惠連拼命地搖頭拒絕了!
如此風雅的盛景,終於驚動了主宅。謝家嫡支的幾位郎君和女郎坐著馬車,在眾人的注視下也來湊熱鬧。
檀邀雨穿著兜頭的罩衫,在圍觀的人群里,遠遠看著嬴風坐在窗口同謝家嫡支的幾位郎君把酒言歡。而那幾個跟著兄長同來的女郎,眼睛幾乎都要黏在嬴風身上了。
劉宋如今,魏晉遺風尤在,對女子倒沒什麼限制。見到喜歡的郎君便上前求嫁的女子大有人在,否則也不會出現看殺衛玠這種事兒發生。
其中一位謝家女郎倒了杯酒,主動上前同嬴風對飲,而嬴風也欣然接受。這一幕正落在邀雨眼中,她突然微微蹙眉,失了繼續圍觀的興致,轉身擠出人群。
嬴風餘光瞟見她離開,嘴角上揚,看來邀雨體內的蠱蟲很快就會被自己刺激得露出破綻的!
邀雨回到謝惠連家,雲道生正在擺卦陣。見檀邀雨回來,便抬頭笑道:「看卦象,師姐所求之事,兩日可成。」
「哦?」邀雨一挑眉,方才那點兒不悅也消失不見,「那我得趕緊準備準備,前朝的公主,可不能失了禮數。」
又等了兩日,墨曜帶著檀邀雨的拜帖出現在主宅門外。負責給謝惠連家送東西的管事聽說了,立刻出來相迎。
墨曜學著男子的樣子,謙恭有禮地作揖,將拜帖遞上。又叮囑了管事一句道:「這封拜帖請務必親手交於謝宗主。若是他不明白其中的含義,便請謝宗主勞煩晉陵公主看上一眼。看過之後,謝宗主若是還想見我家公子,就請以四駕車來迎。」
管事奇道:「小郎君怎知東鄉君今日來了府中?」而且還以從前的封號稱呼公主,難道是舊識?
墨曜笑而不答,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又施了一禮,轉身離開。
管事有些熱血沸騰起來,天子駕六,諸侯駕四。這小郎君讓謝家以四匹馬的馬車來迎,說明謝惠連家住的肯定是個王侯。定是宗主說的彭城王無疑。
他這麼想著,忍不住打開拜帖偷瞄。結果驚訝地發現,這拜帖里竟然一個字都沒有。只有一個鮮紅的方印在拜帖中央。
管事見周圍沒人,便仔細去辨認方印上的字,「飛熊……知天……這什麼東西?難道是飛知,熊天?這聽著也不像彭城王啊……」
雖然心中存疑,可管事不敢耽誤,三步並作兩步就將拜帖遞到了謝弘微的手上。
謝弘微聽管事回完話,滿臉狐疑地看向東鄉君,也就是前朝東晉的晉陵公主。
晉陵公主原是東晉孝武帝司馬曜之女,後來下嫁謝家前一任宗主謝混。高祖劉裕奪位時,曾經支持劉裕的政敵的謝混,為保全謝家自殺而死。而晉陵公主也被迫離開謝家,改嫁到琅琊王氏。
可晉陵公主心中只認謝混這一個夫君。劉宋建立後,她幾番苦求,才終以自降身份至東鄉君為代價,回到了謝家,為謝混守節。
謝家上下都十分敬重這位前朝公主。謝弘微身為謝混的侄子,對這位年邁的嬸母一直十分倚仗。常將族中的大事說給晉陵公主聽,讓嬸母幫他拿主意。
今日將晉陵公主請來主宅,也是為了謝惠連家中可能住著彭城王的事兒。公主前後經歷兩朝,光是皇帝就見了四位,眼光要比他們這些晚輩長遠。
雖說謝弘微本著不得罪也不攀附的心思,可這畢竟涉及到後面朝堂上的風雲變幻,他不得不慎重。這才將晉陵公主請來,把事情始末都跟嬸母說了。
他們兩人正說著,墨曜的拜帖便送到了。謝弘微打開,也很詫異上面怎麼只有一方印。看那印上的「飛熊知天」四字,同樣不知所云。
沒辦法,他只好依墨曜說的,將拜帖轉給晉陵公主查看。晉陵公主接過看了一會兒,一時覺得眼熟,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她用手摸著印章上的字,喃喃自語道:「知天……知天……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她拿著拜帖的手突然一抖,隨即慌張地吩咐管事:「快!按送貼的小郎君所說,快去備四架車去請人!一定要恭恭敬敬!不,不行,你的身份不夠。」
晉陵公主轉過頭看向謝弘微,「家中可有嫡支的郎君在?讓嫡支的郎君們跟隨馬車去請!」
謝弘微一愣,他從沒見嬸母這麼急切過。就連去年謝晦兵敗身死,嬸母也只是點點頭說,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雖然不知這拜帖主人究竟是何身份,可謝弘微相信晉陵公主不是沒有章法的人。遂不多問,立刻吩咐下去,「按嬸母所言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