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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道濟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松,他心知長子這是犧牲了自己,在為他解圍。縱然他捨不得斷送了長子的前程,可卻決不能在此時忤逆皇上。
檀道濟終於還是垂下頭,叩首道:「臣領旨謝恩。」
仿佛是終於報復了檀家一般,劉義隆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滿足而詭異的笑容,揮手道:「檀家女郎暫且留下,你們父子先退下吧。大婚在即,想必大將軍也有不少要籌備的。」
檀道濟面上不露聲色,卻手腳冰冷,他接過聖旨,叩拜起身,倒退而出。檀粲也被檀植硬拽著,退出了寢殿。
見父兄都已離開,檀邀雨也不等叫起,直接站起來就往前走。
她這一動,嚇得旁邊的內侍連連倒退,尖聲喊著,「你欲何為!」寢殿門口的侍衛聞聲抽出佩刀就沖了進來。
檀邀雨卻徑直走到方才內侍給檀道濟準備的軟墊旁坐下。
劉義隆冷眼旁觀,沖侍衛揮揮手,將屋內閒雜人等都屏退,才不屑地道:「若朕猜的沒錯,檀女郎此時是以仇池仙姬的身份,與朕平起平坐?」
檀邀雨沒答話,她冷冷地環顧四周,心中的想法竟有了一絲改變。
若做了皇帝就意味著被關在這深宮裡,過著這種每日每夜猜忌他人的日子,她倒真不希望將爹或是哥哥們推上皇位。
檀邀雨從懷中掏出一卷羊皮,隨手丟到劉義隆貼身的內侍身上。那內侍像是接了個燙手山芋,連著倒騰了兩下手才拿穩了。確認並不是什麼危險的東西,才敢轉交給劉義隆。
劉義隆疑惑地接過,讀來竟是劉義季寫給他的信。
劉義季信中避過行者樓的詳情不提,謊稱自己被安排在一個書院內療傷。如今雖然性命保住了,可餘毒未清,暫時還不能回建康,因此請皇兄將石頭城戎事一職交給旁人。
劉義隆讀到此處時手微微顫了一下,他抬起頭,目光幽暗地望向檀邀雨,「七弟可是怨朕了?」
檀邀雨沉默地回望劉義隆。七皇子其實很聰明,這一點劉義隆應該十分清楚。如此利用,七皇子怎麼可能看不透。
劉義隆突然失笑,「是朕明知故問了。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啊……」
檀邀雨懶得看劉義隆在這兒裝可憐,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劉義隆既然決定重用下毒害人的彭城王,就不能指望被害的七皇子還與他一條心。
她站起身,告辭道:「信本宮已經帶到了。另外還有一句話,想提醒宋皇,能找到如此奇毒刺殺七皇子的人,肯定有的是別的辦法害人。宋皇的精神大不如去年,還是小心提防的好。究竟是誰受益最大,您心裡當是很清楚。」
檀邀雨說完就往外走。門口的護衛將她攔住,直到劉義隆擺擺手,他們才放了行。
劉義隆眯起眼,看著檀邀雨的背影。其實不用檀邀雨提醒,劉義隆也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異樣。只是最近後宮接連有妃子懷孕,讓他喜出望外之下竟忽略暗存的危險。
「那個嚴道育……派暗衛盯緊些……」
第六百四十一章 、委屈
檀邀雨走出宮城之時,見父兄三人果然都在宮門外等著她。大熱的太陽,也不知去清涼處先避避。
見邀雨這麼快就出來了,檀道濟和檀植顯然是鬆了口氣,可檀粲猴急的性子怎麼可能耐得住,直衝上來就急急問:「皇上不會給你也賜婚了吧!?」
邀雨白了二哥一眼,第一次深刻地理解了大哥的無奈。她沒搭理二哥,徑直走到檀道濟面前道:「此處人多眼雜,還是先回家再說吧。」
檀道濟看了看四周。方才碼頭圍觀的人,此刻已經都聚攏到了皇城外。若不是畏懼禁衛軍,不敢靠前,此時怕是要把宮門都給堵死了。
檀道濟點點頭,示意幾人上車回家。圍觀的人群雖主動為檀家人讓路,卻依舊遠遠尾隨,絲毫沒有要散去的意思。仿佛馬車裡坐著的檀邀雨並不是一個人類女子,而是什麼奇珍異獸,翹腳探頭,爭相要一睹為快。
檀邀雨並不避諱,她深知越是遮掩,越會惹人猜測。索性挺胸抬頭,大大方方地坐在馬車裡任人觀瞻。
這種事換在她剛離開建康時肯定是不可能的。那時她滿身戾氣,旁人多嘀咕一句,或是偷看她一眼,都會讓她暴躁難抑。
可見人都會隨時間改變。這幾年當天女,別的沒什麼長進,被人圍觀這種事兒,已經和一日兩餐般尋常了。
檀邀雨的坦蕩讓圍觀的百姓十分失望。
曾經覺得檀邀雨能攪動腥風血雨的人,看到的只是個衣衫寬大,臉色雪白,甚至有些病容的弱女子。
曾經覺得檀邀雨應是生得妖媚禍國,似妲己、褒姒的人,看到的是個容貌還不如鄰家小娘的女郎,別說媚態了,連女子的柔和都找不見多少。
如此平平無奇,樣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郎,怎麼可能是人盡皆知的妖女?難道真是傳言十有八九不可信?
檀家一行在百姓的「護送」下,無波無瀾地到達將軍府門前。
正當人們看得有些索然無味地想要散去時,便聽將軍府大門內一聲厲聲嚎哭。
人群頓時來了精神!終於有好戲看了!
只見蔣氏一身白衣,釵環盡褪地從大門內踉蹌而出。
她邊哭邊撲倒在地,聲嘶力竭地喊道:「將軍不可啊!此女生性殘忍,濫殺無辜,若將軍執意將她接回,早晚會毀了您的一世清名!妾身今日便是豁出命去,也決不能讓此等妖孽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