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邀雨聞言一愣。
太陽……
想……怎麼會不想?這十年來,她夢過多少次,園子裡,娘親站在陽光下沖她招手,她卻被黑暗牢牢釘住,動彈不得。
那子墨呢,他不想嗎?這十年來,邀雨哭過,鬧過,抗議過,甚至絕食過。卻從沒聽過子墨抱怨任何,難道他就不想離開這半人半鬼的生活?若她被流放,子墨就可重獲自由了,不用再被自己所累,能正正常常地生活。就算為了子墨……
「就算流放,我也陪著你。」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一般,子墨低頭對上邀雨望著他驚訝的雙眸,他只是淡淡一笑,「等我們出去了,就能自己去尋師傅了。也能早一日解決你體內不受控制的那股真氣。」
邀雨聞言才下定決心。師傅留下的口訣雖然能在她真氣暴走時控制住她,但是她體內一直有一股不受控制的真氣在流轉。而且日子越久,這股真氣的力量便越大。長此以往,總有一日連子墨也沒辦法幫忙控制自己的真氣。
第八章 、替代
來傳聖旨的是一隊官兵,因顧及著檀道濟位高權重,雖是來押解流放人的,倒也還客氣。特意帶了副較輕的夾銬給邀雨,聽聞子墨也要同行,領隊的兵頭又差人去取了一副來。這來回取鐐銬的功夫,倒是給了邀雨個機會同家人話別。
這是她十年來第一次走出地宮,六月的天,悶熱潮濕得令人生煩。似有場大雨,憋在那裡,要下又不下的。黑雲一重一重地壓得極低,連一絲陽光都瞧不見。
可就是這樣的天氣,對邀雨來說,卻如珍寶般怎麼也看不夠。泥土的濕氣,惱人的蟬鳴,無風的凝滯都像是邀雨許久未見的遠朋般,讓邀雨滿心歡喜。十三歲的邀雨,已經出落了許多,雖還帶著稚氣,卻能看得出美人的輪廓了。無論誰見了,也不會將她同妖怪聯繫到一起的。
邀雨突然又想起自己此番離去,便是遙無歸期,若不趁此機會見上父母一面,今生怕是無緣再承歡膝下。於是她趕忙問田叔道,「我娘呢?怎不見她來看我?」
田叔一臉為難,支支吾吾地不開口。
邀雨頓時急了!厲聲道,「快說!可是我娘出了什麼事?」
還未等田叔答話,便聽旁側迴廊傳來了一個婦人的聲音,「你娘三年前已經出家為尼了。」
邀雨猛回頭去望,只見一個略微豐腴的婦人在侍婢的攙扶下走了過來。
「你是誰?」邀雨在府中生活時雖然還小,卻也不記得有這麼個女人,聽她的口氣,儼然以主人自居。
田叔顯然怕邀雨同婦人起了爭執,趕忙勸解道,「女郎莫急。夫人是自願要出家的,說是為女郎祈福,這位是咱們檀府現在的夫人蔣氏。以前是主人的侍妾,始終住在別院,所以女郎不曾見過。夫人走後,家裡也沒個主事的,先皇就給了個恩典,封蔣夫人護國夫人,明媒正娶了過來。」
蔣氏聽田叔說完,冷起臉道,「哼。沒用的奴才。本夫人我以為你已經老得記不清事兒了。原來你還知道現如今這檀府是誰做主啊?張口一個蔣氏,閉口一個蔣氏,本夫人的名諱也是你能叫得的?」
蔣氏並不甚害怕邀雨,她入府晚。檀府內對於邀雨的事更是諱莫如深,自然不會有人告訴她邀雨有多厲害。甚至那妖女的名頭,蔣氏私底下也認定是前夫人與外人有染,生了檀邀雨。夫君為顧全檀府和自己的顏面,才故意說她是個妖女,關在了地宮裡。不然怎麼前頭那位從不提接邀雨出來的話,後來又索性出家了。
蔣氏旁邊的侍婢也尖聲呵斥田叔道,「咱們夫人才是正經的檀夫人,之前走得那個才該叫謝氏才對!田叔你也是府里的老人兒了,怎麼這點規矩都不懂!看來是該去領罰才行!」
田叔被這主僕二人一唱一和地喝罵了一通,竟也不辯駁,只低頭道,「是老奴多嘴了,望夫人贖罪。」
邀雨和子墨在一旁,除了氣憤,更多的是驚愕。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江山易主,連檀府也變了個徹底!
邀雨不懂,究竟為了什麼?娘要祈福,沒必要出家,爹為什麼也不攔著?難不成是因為自己,害娘親被牽連了!她越想越覺得胸口發悶,一股真氣亂竄,眼底也爆出血絲!
子墨眼尖,一看便知是她真氣失控了!立刻抓住她的雙臂面向自己,口裡念起師傅的口訣,「所以有形之身,必得無形之氣,相倚而不相違,乃成不壞之體。設相違而不相倚,則有形者化而無形矣……護其腎氣,養其肝氣,調其肺氣,理其脾氣,升其清氣,降其濁氣,閉其邪惡不正之氣。勿傷於氣,勿逆於氣,勿憂思悲怒以損其氣……」
反覆念過數次,才見邀雨的內力緩緩平和下來。
她感激地望向子墨,微微頷首,無須多言,子墨便知她心意。
邀雨深吸了口氣,再次望向田叔問道,「那我爹呢?可在府中?兩位哥哥呢?」
田叔遺憾地搖搖頭,「先皇新喪,國中本就不太平。前幾日主人收到軍報,說北魏邊境有異動,主人便將朝中之事拜託給徐大人,趕赴邊境去了。大郎君和二郎君也跟著去了。」
他正說著,便遠遠聽見有個清朗地聲音聲聲喚著,「娘!您在哪呢娘!您別躲著孩兒啊娘!」
隨著聲音,跑來了一個十歲上下的男娃,一見蔣氏便直奔過來,拉住蔣氏的袖擺撒嬌道,「娘,可讓兒子好找!娘,您就允了兒子吧,兒子要同爹爹一起,征討胡人!您就讓我去邊境吧!」他自顧自地說著,像是沒看見邀雨一干人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