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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邀雨早殤,檀夫人連續三日滴水未進。若不是前日檀道濟回來逼著她用了些米粥,她怕是要決意隨女兒去了。
今日檀道濟下朝回來,看見下人都站在夫人的門外,便知道她今日定是又不肯進食。他搖了搖頭,走上前遣退了下人,獨自一人走進房內。
「你倘若就這麼死了,真的以為雨兒會高興嗎?」
檀夫人由於久未進食,講起話來都有氣無力,卻依舊坐的筆挺道,「女兒死得不明不白,你卻還放不下你的高官厚祿,日日早朝,雨兒若泉下有知,又真的會高興嗎?」
檀道濟沉聲道,「你又不是不知如今朝中的情形,我若行差踏錯,整個檀府上下都不得好活。」
檀夫人顯然有些激動,蔥白的手指緊緊摳著掌心,紅了眼圈氣道,「女兒都不在了,我又怎會在乎其他!」
檀道濟驚訝地看了看她,雖心知她說的是氣話,可平日裡謹言慎行的妻子,今日卻會如此不管不顧,這不免讓檀道濟訝異。他原想將女兒詐死的事情和盤托出,不過看妻子此時如此激動,難保她知道真相後要去照顧女兒。府中人多眼雜,一旦被人看出問題,一切就都前功盡棄了。
檀道濟嘆了口氣,最終只道,「你若是想親眼見到害死女兒的人伏法,就好好活著。莫要再說什麼不管不顧。女兒沒了,你還有咱們兒子要照顧。」說罷緩步而去。
當日下午,嫡長子檀粲、嫡次子檀混連帶庶出三子檀植都跪在檀夫人門外,請夫人進食。檀夫人看著自己兩個親生兒子,大的才剛十二歲,小的也才十歲。她如何忍心拋下他們隨女兒西去?可她的女兒,她最為疼愛的女兒……
「雨兒啊——你怎麼忍心拋下娘親——」檀夫人抱著女兒的小襖失聲痛哭,一直到人昏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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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我不要住在這!我要娘親!田叔你讓娘親來救我!」
小邀雨醒來後,子墨便將前因後果告訴了她。只有她詐死,才能逃過朝廷的追拿。可是……她將永遠生活在檀府秘密建的地宮裡。
此時雖然子墨和田叔竭力安慰她,可邀雨畢竟還小,哪裡懂什麼兩相權宜,只想著以後再也見不到爹娘,她便哭成了個淚人。
田叔又著急又心疼地喚著,「女郎快收聲吧,切不可讓人聽見了!這地宮還是當初造府的時候主人特意讓人督造的,為的就是以防萬一。雖說委屈了女郎,可總比死了要好啊!女郎你別哭了,一會兒田叔給你弄你愛吃的點心來!」
「我不要點心!我要娘!我要找我娘!為什么娘不在這?」小邀雨不依不饒,捂住耳朵不聽田叔的話。
田叔可憐地望著女郎道,「主人怕夫人沉不住氣,所以還不曾將女郎詐死的事情告知夫人。如今夫人怕是正為女郎守靈呢……」
小邀雨不懂什麼是守靈,只管不停哭喊「娘!你快來救救雨兒!娘!娘!」她說著跳下床,拍打著地宮的四壁,想要找到出口。
猛地身子被向後一拽,緊接著小臉就被狠狠打了一個耳光。邀雨捂著臉愣愣地看著子墨。
田叔嚇了一跳,低聲吼道,「放肆!你個小小劍童,怎可對女郎動手!」
子墨也不辯解,只死死盯著邀雨看。
小邀雨被他打得呆在那,也忘了哭了。
見她不哭了,子墨才冷冷問道,「你想死嗎?」
小邀雨茫然的搖搖頭。
「那便老實在這裡住著。相信主人總會救你出去的。」
小邀雨聞言,鼻子一酸,「可是這裡好黑,雨兒怕……」
子墨鬆了口氣,拉起邀雨的手,堅定道,「我陪著你,直到主人救你出去。」
像是吃了顆定心丸,小邀雨點點頭,「嗯。爹爹會救我的,總有一天,會救我出去的。」
田叔此時才安心下來,他目光掃了一眼子墨,起初把他帶進地宮,是因為他是唯一一個能讓女郎在內力狂亂時鎮定下來的人。如今看來,這孩子雖然還小,卻還能擔大任。
田叔又囑咐了幾句,才離開了。
第六章 、抉擇
元熙二年春(公元420年),劉裕迫司馬德文禪讓,即皇帝位,國號大宋,改元永初。東晉滅亡。
劉裕登基後,一改東晉官員「下品無高門,上品無賤族」選拔制,逐漸將權勢從世族中奪了回來。劉裕重用寒人,以九品中正制為朝廷選賢納士。檀道濟也被晉為護軍將軍,加散騎常侍,守衛京城。又以佐命之功,改封永修縣公,食邑二千戶。
檀道濟這些年步步為營,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今日新皇登基,他從寅時便入宮負責宮闈護衛,直到此時新皇就寢,他才趕著月色回到府中。
進到後院,他照例要到夫人房前站了會兒。自從女兒出事,夫人心中對他只有怨懟,平日裡兩人雖相敬如賓,依舊舉案齊眉,可就連外人也不難看出兩人之間似乎冰冷地隔了堵牆。
近日朝中風雲變幻,檀道濟整日忙裡忙外,每每在朝中忙到深夜回府,夫人早已睡下。算算日子,已經連續十日未曾見過夫人了。
今日到了後院,卻發現夫人房內還亮著燈。伺候夫人的婢女在門口候著,見他來了,急急幾步上前去請,「主人回來了。夫人說,請主人到屋內一續。」
檀道濟躊躇片刻,終究還是推門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