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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有人開始出面打圓場,「眾位大人消消火氣,今日是崔司徒大壽,眾位同朝為官,怎可在此時傷了和氣。日後大魏繁盛,還要靠諸位同僚齊心協力才好。」
「此話有理!」辛垣突然接過話頭,「且不說我等官職皆出自聖意,有玉璽押蓋的任免文書,攀污吾等本就是無稽之談。再看吾等所任官職,皆是各自所擅之事,比起某些靠世襲拉扯,尸位素餐之輩,吾等這官做得頂天立地,必不會有負聖恩!」
不少人被辛垣這話說得沒了詞。
如他所說,至少這幾個不知是不是檀邀雨提拔的小官還說得上是德可配位的。當初朝廷南下時,留在北方的漢人氏族並不在少數。然而由於北魏文官皆是舉薦制,任免向來由幾個大氏族掌控,特別是崔家,朝中同崔氏無關的文臣怕是鳳毛菱角。
此種情境下,莫說寒門,小氏族都難有出頭之機。
連辛家這種僅次於崔家的氏族門閥,都只能靠營造司在朝堂上混個官職。若不是檀邀雨,即便小氏族有能之輩,也難以一展頭角。
檀邀雨像是抓住了漢人氏族這堵銅牆鐵壁上唯一的一處縫隙,一拳打下去,然後看著他們自己分崩離析。
一場壽宴,雖然最後大家都控制住了情緒,卻也是在不尷不尬中草草結束。
當夜崔浩獨自坐在院中,邊喝茶邊醒酒,一面感嘆歲月如梭,一面遺憾自己終是老去。今日檀邀雨給足了他這張老臉的面子,同樣也給了所有漢人氏族一記響亮的敲打。
手段不輕不重,可謂恰到好處,讓崔浩在惱怒之後竟有一絲佩服。
第七百八十四章 、分級而化
崔十一郎走到父親身邊,將大氅替崔浩披上,叮囑道:「夜涼風寒,父親又飲了酒,茶就不要飲了,否則夜裡如何安睡?兒子命人備了醒酒湯,陪您回屋中去歇息吧。」
崔浩擺手,「為父今日高興,且隨意一次。為父都已記不清,上次如這般穿著木屐於月下納涼是什麼時候了?」
崔十一郎聞言便不再勸,擋住風口在崔浩身邊坐下。
這小小的舉動讓崔浩很欣慰,又很擔憂,「吾兒心善,卻不能洞悉朝堂險惡,為父也不知能護崔家到何時……」
「父親自會長命百歲。」崔十一郎忙道:「父親可是為了今日壽禮一事不悅?」
崔浩擺手,「檀邀雨做得很好。撰寫魏史之事,先帝在時為父便就提過,陛下登基時又上書過一次。仇池降了,北方一統後為父再次上書。為父位及司徒,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再無可升。修史便是為父如今最大的心愿……可陛下總推說撰寫魏史耗資耗時過大,還可以再等等。當時為父嘴上不說,卻覺得陛下是為了不讓檀邀雨傷心,才不在此時修史。誰曾想……她今日竟將此事作為壽禮送來了。」
崔十一郎訝異道:「父親覺得,是檀邀雨勸動了陛下?」
崔浩點頭,「十有八九。以陛下如今對檀邀雨百依百順的架勢,她若不知情,即便陛下要修史,也不會在今日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
「兒子倒覺得未必如此。」崔十一郎並不贊同。
「哦?」崔浩揚眉,「那依你之見是如何?」
崔十一郎斟酌了一番答道:「父親曾說過,陛下想要的是您與檀邀雨相互制約,分化漢人氏族。今日天女的壽禮同陛下的一道送來,顯然會讓在場賓客另作他想,陛下定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將修史之事於今日委託給父親。」
崔浩似乎不贊同這個說法,「打一下給顆甜棗這種事,陛下還不至於用的這麼直接。」
崔十一郎卻堅持道:「父親今日可曾瞧見,站在辛家那邊的,全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氏族。這些人已經全然不顧文人氣節,寧可去向個女人卑躬屈膝。父親不覺得,此次修史,正是彰顯父親立身處世的最佳時機嗎?從此同辛垣一流涇渭分明,就讓他們那些小氏族去對檀邀雨阿諛奉承好了。只要大氏族依舊仰仗父親留名青史,那檀邀雨便翻不出什麼浪。」
此言一出,原本並不認同兒子的崔浩竟覺得有幾分道理。如今漢人氏族的分化已經不可避免,若真能按兒子所說,只留些雜魚小蝦給檀邀雨,那陛下那邊說得過去,崔家的實權也不至於被分散許多。
「不錯,」崔浩滿意地點頭,「你近日倒是長進頗多。長此以往,這崔家為父就能放心地交予你了。」
崔十一郎雖然想忍著不喜形於色,可能得父親一句讚賞是多麼難得的一件事,他實是掩不住嘴角地笑意道:「都是父親言傳身教。兒子便是再愚笨,也該有些長進了。」
同兒子一番攀談,崔浩心情舒暢,酒意也褪去了,心滿意足地由兒子扶著去休息。崔十一郎則是滿心歡喜地回自己的書房。見書房中仍有燈火,便加快腳步,入內見到屋內人便立刻作揖道:「今日多謝顧先生提點我,才讓吾能為父解憂。」
屋中的顧先生捻捻鬍鬚道:「郎君天資聰穎,此前只是瞻前顧後,才導致才能不顯。郎君日後定能嶄露頭角,執掌崔家。」
「還請先生多多教導!」崔十一郎誠懇道。曾經的他被人視作天之驕子,眾望所歸。可年紀漸長,才能卻不突出,便有人嚼舌根,覺得這族長之位在崔浩之後,要換一支噹噹了。
崔十一一度也有些沮喪了,若不是從兄引薦了這位顧先生,他都不知何時才能得父親一句稱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