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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土坡下的戰場,邀雨忍不住皺起眉。她不喜歡血味兒,如今看著下面橫七豎八的屍體,和幾乎快被血染紅的大地,邀雨很難有什麼好心情。
兩軍交戰,死傷都是在所難免。只是不知那些死去的將士,閉眼前是否覺得自己死得其所。
見檀邀雨明顯心情不佳,拓跋燾也不敢冒然上前搭話。生怕觸了她的逆鱗,惹得她更加不快。索性在她身後站著,默默為她擋掉一部分冷風。
天這麼陰,怕是快下雪了……
「回稟陛下,將士們抓到一批跟隨大檀逃出的家眷。請問陛下如何處置?」
拓跋燾正心裡美滋滋地為邀雨擋風,卻被這聲回稟打斷了。
能跟隨大檀一起出逃的,自然是宗室家眷。
果然一問之下,不僅有柔然可敦在其中,還有王室的薩滿,和個部落主的子侄。這可真是意外的收穫。
柔然王帳被攻破時,投靠了大檀的草原各部也紛紛逃走。當時拓跋燾還奇怪,怎麼大檀對此都不加干涉,原來是有把柄握在手中啊。
如今各部落主的子侄們都成了大魏的俘虜,就不愁他們的部落不歸順。
此時就連邀雨都不得不佩服拓跋燾的運氣。平常人像他這麼折騰,早就不知死了幾回了,他卻每次都能火中取栗。
「統統帶上來。」拓跋燾上前一步,擋在邀雨面前道。
一行大約兩百人被帶上來時,邀雨最先注意到隊伍前列的可汗正妻,柔然人的可敦。還有就是那位鬚髮皆白的老薩滿。
(屯柞山,今內蒙古和林格爾境內)
第一百八十五章 、火(一)
拓跋燾快速掃了一眼這群人,除了個別幾個還敢義憤填膺地瞪著他,其餘的都已經萎靡不振。
拓跋燾也懶得審問了,直接下令,「女人賞給各營,小子們都關押起來,等他們阿爹來贖。其他的,統統殺了。」
此處離大魏尚有些距離,他們可沒有多餘的口糧養這些俘虜。
「慢著!」柔然的可敦突然開口。這個年過四十的女子,雖然已經風華不再,卻傲骨猶存。「請魏皇陛下仁慈,准許我王室女殉國。」
她們寧可一死,也不受魏軍的凌辱。
面對柔然可敦的視死如歸,拓跋燾冷哼,「想死可以。讓朕的將士們開心夠了,之後怎麼死都隨便你們。」
北魏沒有俸祿,更沒有軍餉。戰場所得,就是這些普通士卒唯一的收入。各營的將軍們都會按軍功分配戰利品。
而戰俘,自然是屬於戰利品的一部分。
柔然可敦趁人不備,從馬靴里抽出一把小匕首,大喊一聲,「可汗,妾先行一步!」說完便直接割了喉。
邀雨看著可敦倒下去,鮮血大汩大汩地從她脖頸的傷口裡湧出來。可敦的身體痛苦地抽搐了幾下,就死去了。
在她身側的老薩滿顫顫巍巍地跪了下去,為可敦閉上雙目。搖著手杖上的鈴鐺和彩幡開始吟誦。
隊伍里其餘的幾名女子見狀,也紛紛自盡。有的被魏軍的士兵手快攔下,有的便隨可敦去了。
拓跋燾不耐煩道,「不識抬舉。」
老薩滿此時抬起頭,雙目渾濁地望著拓跋燾,「魏皇可知,是什麼讓草原上的草得以茁壯成長嗎?」
老薩滿站直身體,展開雙臂,舉起手杖道,「不是風,也不是雨,亦不是太陽……而是火。火燒過的地方,草原才會更茂盛,才會孕育更強壯的生靈。您的軍隊或許很強大,可以像火一樣燒遍草原,可是我們的族人不會消亡,我們只會變得更加強大。」
拓跋燾不屑,「或許燒荒能讓草原更繁茂,可那是因為火會被石堆和水灘阻擋。而朕的大軍不會,朕的大軍會一直馳騁到天的盡頭,直到把蠕蠕人徹底消滅為止。」
老薩滿聞言大笑,「目光短淺的狂悖小兒,天無盡,地無涯。長生天將永遠庇佑他的子民,為我們尋找棲息之所。」
老薩滿說完,就用手杖猛地敲向自己的頭部,滿臉鮮血地倒地而亡。
拓跋燾面不改色地望著地上死透了的兩具屍體,對著圍觀的魏軍士兵們道,「他們是弱者,所以即便能逞一時口舌,卻終究逃不過一死。而朕,要帶著你們橫掃草原,成為整個華夏的霸主!爾等可願追隨朕!」
「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潮水般的山呼,將俘虜們僅剩的一點兒勇氣都淹沒了。
邀雨嘆息,這大約就是與生俱來的王者,就連這種時候,都不忘了鼓舞士氣。
她沒有看這人世蒼涼的心情,轉身打算回自己的高車,卻在下一瞬聽見了一串清晰的擊金之聲。
這擊金之聲如同一支破雲的利箭,讓眾人剎時禁聲。
緊接著,所有人都聽到一位老者悠遠的吟唱:
大道茫茫兮,陰陽恆常——
蜉蝣駸駸兮,天地有綱——
爾道憧憧往來,何不吹笙鼓簧——
縞素哀哀兮,魑魅魍魎——
邀雨登時精神起來,幾個起落就跳上了自己的高車頂,開始四下張望。
在遠處的子墨和嬴風顯然也聽見了歌聲,正迅速向邀雨這邊奔來。
拓跋燾反應雖慢了一拍,也很快就猜測出,這唱歌的老者大約就是邀雨的師傅。沒想到他人真的在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