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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燾挑眉,「此話何意?」
檀邀雨看向下面數不清的漢人子弟,淡淡道:「崔家很好。有崔家在,漢人學子和氏族才會備受鼓舞,為大魏效力。」
拓跋燾默默地看著邀雨,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只是萬物皆有利弊。有崔家在,漢人學子馬首是瞻的領袖就永遠不會是君王。」
檀邀雨這話看似很輕,畢竟清流領袖哪怕在南地也是有的。可這話又似很重,重到拓跋燾開始皺起了眉。
檀邀雨的手輕輕扶在角樓的欄杆上,輕笑一聲,「崔家反對的並不是一個出身寒門的皇后,而是一個漢人的皇后。」
似一記響雷,在拓跋燾的腦中炸開。檀邀雨想說什麼?崔家為何要抗拒一個漢人的皇后?
若皇后是漢人,就算崔浩的名頭再大,也勢必會有一批漢人世家開始傾向於皇后,希望借皇后來飛黃騰達,那崔家的勢力無疑會被削弱。
「崔司徒應該比本宮清楚。本宮入宮後,作為太子保母,此生不能生育子嗣。帝後一體,投靠本宮的漢人氏族,最終會變成直屬陛下的力量。那麼崔家這個用來制約漢人氏族的利器,就失去了它的作用了。誰會希望做一把鈍了的劍呢?」
檀邀雨知道,自己今日這番話十分冒險,已經超出了點到即止的底線。然而她急於窺探拓跋燾內心的想法。她必須在嬴風陷得更深前,知道自己的計劃是否可行。
拓跋燾沉默地看了邀雨一會兒,又沉默地看向孔廟內的人群。
集權。
這兩個字漸漸在拓跋燾的腦海里清晰起來。曾經他重用崔浩,不止是因為崔浩才學出眾,更是如同檀邀雨所說,將崔浩視作控制漢人氏族的棋子。
這個棋子用起來的確很便利。然而拓跋燾對於崔家的力量也漸漸產生了忌憚。每每崔浩反對的事情,都會引來漢人臣子們紛紛上書反對。
但即便如此,拓跋燾也沒想過要動崔家。因為他沒有更好的人選去控制漢人氏族。
可現在不同了,他即將有一位漢人的皇后,一位沒有子嗣,沒有私心的漢人皇后……
第七百六十二章 、忐忑
檀邀雨回到雲台觀時,腳步都有些虛浮。
今日祭孔時說給拓跋燾的那番話此時還在檀邀雨腦中反覆重演,讓她不斷自我懷疑是不是哪個詞說得不準確,或是哪個表情泄露了她真實的想法。
拓跋燾顯然已經完全理解了檀邀雨的意思,然而他並沒有給出任何反應。無論是贊成還是反感,他都沒有表現出來。
「看來這些年,改變了的不止我自己。」檀邀雨坐到蒲團上,再次同金身佛像面對面,就像是在同拓跋燾對峙,看看他們兩個究竟誰才是這次賭局的贏家。
嬴風默默走到她身旁,輕聲問到:「你可知道為什麼我賭你會贏?」
檀邀雨看了身邊人一眼,「因為我是拐點之人?」
嬴風翻了個好看的白眼,「難道本公子就不是?拐點之人雖稀少,可師傅們不還是能搜羅出一堆合適的人選?便是你自己都造就了多少個拐點之人了?雲師弟、謝惠連,甚至義季,哪個不是能以一己之力攪動天下的?可那又如何?本公子可不會將身家性命都壓到他們身上。」
檀邀雨臉微微有點紅,嬴風雖然沒說她一個「好」字,可她卻像是受了表揚般,心裡暖暖的。
「那是因為我已經成了知天行者?」邀雨歪歪頭,神色因方才的一番對話輕鬆了一些。
嬴風伸手捏了她臉一把,「是,也不是。行者樓千年,知天行者一個手都數的過來。能改天道的人,難道還怕一個立朝才不過第三代的北魏?」
嬴風邊說,邊抿著嘴,眯著眼,用兩根手指比了個極小的距離。仿佛北方的雄主大魏朝,在邀雨面前就是只螞蟻大小的玩意,一捏就碎。
檀邀雨被他誇張的表情逗笑了,按下他的手,追問道:「那不是又為何?」
嬴風的表情從玩鬧變成了心疼,他附上邀雨的頭,憐惜道:「因為你把自己的命賭上去了。若說我因知天行者的能力信你,自然會因知天行者的弱點懷疑你。我知道,必要之時,你會犧牲己身,換一個兩全。可對我來說,沒有你的兩全,就是敗了。」
這似是卻非的情話聽得人心中微顫。檀邀雨覺得自己的魂兒都快被嬴風的那雙星眼吸走了。他眼中氤氳的深情似霧靄般纏繞她,如同一股無形的力量,推著她的後背,讓她想朝眼前人靠過去。
若不是心裡還掛念著自己的計策是否可行,檀邀雨怕是很難控制住不讓自己心神蕩漾。她猛地垂下頭,生怕嬴風看見自己已經紅到耳根的雙頰,強裝鎮定道:「那到底是為什麼?」
總不能只是因為嬴風喜歡她吧……?
嬴風強忍著笑,看著邀雨越來越紅的耳朵尖兒。心裡疑惑,這該不會是情蠱被去除後的反噬吧?曾經被堤壩堵住的洪水,突然破堤而出,來勢洶洶。
真可惜,今日氣氛不錯,只是占了地利卻缺了天時。
不過嬴風也沒打算就這麼輕易放過邀雨,他隨手捻起邀雨一縷髮絲,輕輕把玩揉搓,直到捻得邀雨感覺那縷頭髮都像是有了觸覺般,讓她渾身發麻,嬴風才繼續道:「我信你,只因你從來都是驅人以利。」
「哪怕是敵人知道,你會設下陷阱,可你準備的誘餌,從來都讓人拒絕不了。有時候我都懷疑,本公子會不會哪天被你賣了,還在幫你數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