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頁
叔允答道,「今日臣去見天女時,她說她只會逗留到六月中,希望此後都能相安無事。」
竇太后皺著眉,「什麼叫相安無事!明明是她先挑起事端!六月中,那也沒幾日了……既如此,讓她在住所靜修,不要再出門了。」
她又轉過頭對拓跋燾道,「陛下該下旨安撫安定王府了。安定王病逝,他是先帝之子,理應厚葬。」
拓跋燾點頭,皇家顏面最重要,不管別人怎麼猜測,皇室說安定王是病逝的,那他就是病逝的。
「白衣庵擒賊尼,木祭台斗眾僧,二十一女昭雪,無嗣王爺伏誅。」
也不知是誰編了歌謠,很快就在平城的小孩兒間口口傳唱。
此次平城不少寺廟的高僧,面對白衣庵之事時,不僅是非不分,還跑去安定王府幫著念經。
跑去念經也就罷了,那麼多人還念輸了,讓拓跋彌最終死得不明不白。
檀邀雨曾說自己是修仙之人,所以百姓們就覺得,她應該是道家一系的。
於是原本信佛的,不少又覺得還是道教更靈驗。貧民百姓拜佛,為的就是求佛祖庇佑。
既然佛祖庇佑不了,那就改拜太上老君吧。
可平城內雖有佛寺十三座,道觀卻一座都沒有。搞得百姓們就算想燒老君的香,也沒有地方可以去。
然後不早不晚,魏皇拓跋燾偏偏就在此時下旨,召見了天師道的新派宗師寇謙之。
與檀邀雨這種「半路出家」的不同,寇謙之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名滿天下了。即便是在崇尚佛教的北地,也有不少他的信眾。
此次得知寇謙之受崔浩邀請,來到北魏,分設在北方的「祭酒」們,就帶著教眾,從各地趕來平城,希望有機會能得到寇謙之的教化和指點。
信奉天師道的教眾們都很激動。因為魏皇不僅親自面見了寇謙之,還與他相談甚歡,甚至將寇謙之留在宮中,連著請教了三日。
三日後拓跋燾便下令,在白衣庵的廢址上重新修建天師道的道觀。寇謙之為觀主,供奉太上老君,並設三清殿和三皇殿。
由於寇謙之是崔浩請來的,所以離宮後就在崔家暫居。寇謙之帶著雲道生便被安排住進了邀雨她們曾住過的小院兒。
崔浩親自為寇謙之他們引路,「此處極為僻靜,天師可以安心清修。」
寇謙之道謝,「有勞崔司徒了。」
兩人進入院內,寇謙之環顧四周笑道,「崔家果真是底蘊深厚,即便是一個小小的院落,都布置得如此雅致。」
崔浩笑著指著院中石案上已經擺好的棋盤道,「我與天師也幾年未見了,天師可還肯賞臉與崔某對弈一局?」
寇謙之很喜歡下棋,此時見崔浩如此細心地準備了棋盤,不免笑著點點頭,「貧道也很多年沒遇過像崔司徒一樣好的對手了。」
兩人分左右落座,有雲道生在,也不用別的僕從服侍。兩人並不多言,只專心在下棋上。
第一局兩人下了整整一個時辰,崔浩以兩子之差落敗。
崔浩搖著頭笑道,「崔某果然是坐井觀天了。沒想到天師的棋藝又精進了許多。」
崔浩知道,這局棋,他表面上雖然只輸了兩子,但實際上,是寇謙之故意謙讓他。
雲道生適時地分別為二人上了一杯茶,兩人便飲茶休息片刻。
拓跋燾同寇謙之交談時,崔浩也有陪同。當拓跋燾問寇謙之,天師道是否能替代如今佛教的地位時,寇謙之直接回答,不能,也不必。
崔浩不明白,寇謙之為何要勸陛下容忍佛教,「天師如此大才,為何不願再進一步?如果能將佛教從北方剔除,天師道便會成為中原第一大教。」
寇謙之微笑著答道,「萬物相生。有果則必有因。有因則必有由。佛教在北地如此盛行,必定是因為它有合乎天道理法之處。就好比一顆果樹,佛教便是樹上結的果,即便魏皇讓人將果子全都摘掉,只要果樹還活著,到第二年,它依舊會結出新的果子。」
寇謙之從案桌上拿起一顆桃子,遞給崔浩,「貧道深知崔司徒一心想要在北地弘揚道宗。只是有些事不可太過強求,需知物極必反。」
崔浩看著寇謙之遞過來的桃子便是一愣,腦子裡竟回想起檀邀雨說,「司徒大人快吃吧,他們倆等著要桃仁兒呢」時的情景。
崔浩片刻失神,有些自嘲地搖頭笑了笑。
他從寇謙之手中接過桃子,「天師說的沒錯,這果子只是樹的表象,想要剔除佛教,還是要找到樹的根啊。」
寇謙之卻忽然道,「曾經住過這個院子的那位天女,或許可以助崔司徒一臂之力。」
崔浩驚愕,「天師怎麼知道她住過這兒……等等,您是說那位檀邀雨能剔除佛教?」
寇謙之搖頭,「並非剔除佛教,而是弘揚道法。她在平城才不過幾月,就引得平城百姓開始推崇道教。崔司徒之所以勸陛下這個時候召見貧道,不也是希望借這陣東風嗎?」
崔浩面上有些尷尬,他的確是占了檀邀雨的便宜。
寇謙之其實早在半月前就抵達平城了,可那時白衣庵的事情還沒有了結,崔浩便將寇謙之到達之事隱瞞了下來。
他硬是等到檀邀雨一鳴驚人後,才順勢而上,將寇謙之推到陛下面前。
寇謙之笑著為崔浩打圓場,「崔司徒不必在意。貧道並不介意如此趁勢而為。從古至今,但凡功成名就之人,無不是走在前人鋪下的路上。只是崔司徒是否想過,她在平城一地尚且能有如此影響,若允許她在北地行走,宣揚道教,相信用不了多久,民眾自然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