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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惠連深吸了幾口氣,重新組織了下語言又重複了一遍後,驛丞大笑著答道:「小郎君怕是太看得起咱們了。且不說西秦國離咱們這兒千山萬水,有消息也至少要十日才能送抵。何況國主更替這種大事,自然要由該國的朝廷頒布了正式的昭書,才會傳到咱們這兒。」
驛丞沒有明說,謝氏宗主可能有探子在西秦,會第一時間傳消息回來。不過那種消息都是直接快馬送到宗主手裡,根本不會經過驛館。
謝惠連猛一拍腦門,「上當了!這個可惡的……!」他突然捂住嘴,沒將妖女兩個字脫口。倒不是顧忌檀邀雨的名聲。而是怕別人知道他家裡住了女子,引來閒言碎語。
謝惠連尷尬地笑笑,在驛丞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慌張地跑出驛館。
想到檀邀雨肯定會藉口賭約結果未分而賴在他家裡不走,謝惠連頓時感覺生無可戀。垂頭喪腦地在城裡亂逛,怎麼也不想回家看見檀邀雨那張奸計得逞的笑臉。
走了沒幾步,腹中雷鳴如鼓,謝惠連這才想起自己一天未進食了。在書塾里神思恍惚,竟然此刻才覺得餓了。
摸摸口袋,還有幾個銅子,便打算找家茶肆吃些東西。
城中食肆多聚在西坊,一間隔著一間,一走近就能聞到濃濃的煙火氣。
謝惠連微微挺胸,從一個個低眉順目的族人前走過。這附近的屋舍由於臨近食肆,吵鬧不說,還隱隱有餿水的臭味,並不適宜居住。不得不住在附近的,都是在謝氏一族中混得比謝惠連他們家還不如的。
謝惠連正忍著腹餓,努力端保持他的學子風度朝一家茶肆走,就聽見一句熟悉的詞鑽進耳朵。
「掛鞍長林側,飲馬修川湄。」
謝惠連本能地就接了下一句,「淒淒留子言,眷眷浮客心。」念完他才反應過來,這不是他的詩嗎?!是誰在念?!
等謝惠連注意到一間食肆二樓上坐著的嬴風時,便在顧不上維持他謙謙君子的形象了,提著衣擺便衝上樓!
嬴風聽見他「咚咚咚」的腳步聲,卻依舊倚著窗邊,一邊吟詩,一邊仰頭將白瓷酒壺的酒倒入口中,絲毫不在意酒珠從他的嘴角滑落,一路沿著脖頸流過喉結,最後隱入月白色的衣領中。
謝惠連衝過來急急問道:「嬴統……郎君,是從何處聽來這詩的?」
嬴風長腿一抬,利落優雅地轉身,只留了個背影對著樓下,便聽樓下一陣惋惜聲傳來。
「原來是謝小郎君啊。你來得正好,素聞你才名,為兄我近日聽得幾句佳句,正好念與君聽,也請你來點評點評。」
嬴風說著,又扭轉身子,似乎沉醉於詩中的意境般道:「落日隱櫩楹,升月照簾櫳。團團滿葉露,析析振條風……留情顧華寢,遙心逐奔龍。沉吟為爾感,情深意彌重。」
謝惠連聽到這篇詩後心裡就咯噔一聲。這詩是他去年七月七日乞巧節時,感嘆牛郎織女的深情厚誼所作。雖然全篇並無任何露骨之字,可在講究禮數的大儒看來,也算是靡靡之音。正因如此,他才從來不敢將這篇詩給外人看過。
第四百六十九章 、騎虎難下
贏風像是故意沒瞧見謝惠連慘白的臉一樣,念完了詩才扭頭道:「謝小公子可否點評一二?」
謝惠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又怕別人看出端倪,只好硬著頭皮道:「我、這詩還算……尚可……」
嬴風用兩支纖長的手指捏著酒壺,自在悠閒地晃蕩著,他以為謝惠連為了撇乾淨關係,會直接說這詩不堪入耳呢。
贏風暗笑,看來謝惠連還是很喜歡他自己這首詩的。贏風將身子微微探出窗外,故意大聲道:「在下倒覺得這詩運調輕靈,用詞清艷。可惜不知究竟是誰所著,不能親自拜訪討教,實為可惜。」
嬴風忽又問樓下的一位小娘子道:「這位女郎覺得在下說的可有理?」
那女郎對上嬴風的笑容就只剩一臉痴迷,估計連贏風的話都沒怎麼聽清,就急慌慌地點頭稱是。
謝惠連這才注意到食肆樓下早就聚了一群人觀望,其中尤以女子居多。
謝惠連壓低了嗓子問道:「嬴郎君究竟想做什麼?!你這詩是不是從我房中偷來的?」
「怎麼能說偷呢?」嬴風小聲回道:「我可不知你房中有這詩。」他又突然提高音調問道:「難不成謝小郎君知道這詩為誰所著?若是如此,還請一定告知在下!」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檀邀雨身邊就沒有一個可以用來講理的!謝惠連不打算同嬴風糾纏了。因為不管他們出於什麼目的,食肆吟詩這事兒肯定是檀邀雨指使的。
想要讓贏風停下來,就必須讓檀邀雨開口!
見謝惠連匆匆地來,又匆匆地走,嬴風也不阻攔。他喚來食肆的老闆,告訴他想請些謝氏的年輕子弟上樓來共同鑑賞詩詞。至於吃喝花費則由他一力承擔。
老闆也不知道這位究竟是哪家郎君又錢多了燒得慌。按理來說,嫡枝的郎君是不屑來他們這裡的,可旁枝的哪家能這麼財大氣粗?
老闆推測不出贏風的身份,可這不耽誤他賺錢啊。他趕緊讓店裡的夥計都停下手裡的活兒,全都跑去街上拉人。
大抵這世上,什麼都不如免費二字聽起來誘人。有幾個剛從書塾放課的謝家子弟被食肆的夥計拉住,原想掙脫,便聽夥計說有免費的詩會可以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