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頁
像是安撫。
商絨紅透了臉,一下埋入他的懷裡,無論如何也不肯抬頭了,卻鬆開他的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腰身。
折竹同樣紅潤的唇微揚,他開開心心地學著她也將她抱著,下頜抵在她的發頂,沒一會兒又不確定地問:「你以後還會給我親吧?」
商絨眼皮一動,在他懷裡裝沒聽見。
「多親一親我就熟練了啊。」
縱然耳尖燙得厲害,他還是小聲和她說,「我挺喜歡親你的,你呢?」
你喜不喜歡親我?
他沒說,但商絨的腦子裡已補全了他後面那句話。
她險些閉不緊眼睛,睫毛不住地顫動,她忍不住央求他:「折竹,你別說了……」
折竹沒聽到她說喜歡,他有些失落,卻也「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燭焰跳躍,兩個人的呼吸還都不算平穩。
心底那幾分燥熱難言,折竹望著一片燈影照著的橫樑,聽著她的氣息慢慢地輕緩許多,他以為她睡著了,可沒一會兒,他又聽見她軟綿綿的,帶著幾分睏倦的聲音:「我真的要睡了,你不可以走。」
「知道了。」
他眨動一下眼睫,臥蠶的弧度稍深。
夜愈深,風愈急。
榮王府內死氣沉沉,豐蘭禁不住這後半夜寒涼的風,在廊上打了一個寒顫,但她回頭望向那朱紅窗上映出的一片橙黃燈影,她並不敢輕易離去。
數名女婢從屋中端了那些飯菜出來,豐蘭瞧了一眼,便知榮王妃又是一口沒吃,她心中焦灼,忙入了房中。
自明月公主的死訊傳入府內,榮王妃一夜之間便病倒了,她不施粉黛的面容顯得有些憔悴,長發披散著,只穿一身單薄中衣躺在榻上,一雙向來凌厲有神的眼睛此時卻是灰暗的,沒有一絲光彩。
「王妃,您不吃東西怎麼行呢?身子是受不住的啊……」豐蘭小心翼翼地勸道。
這話她幾日來已說了許多遍,但榮王妃始終沒有什麼反應。
聽見門外的女婢們喚了一聲「王爺」,豐蘭回頭便見身著道袍的榮王走了進來,她當即迎上去:「王爺,您快勸勸王妃……」
「出去吧。」
榮王朝她一抬下頜。
「是。」
豐蘭應了一聲,再瞧一眼榻上的榮王妃,她回過身便往外頭去了。
房門合攏,榮王走到榻前,燈籠柱里朦朧的光影落在他身上,但他凝視著榮王妃,一時無言。
他手中端著一碗從門外女婢那裡接來的清粥,在床沿坐下來,湯匙碰撞碗壁,他舀了一勺湊近她的唇邊,道:「神碧,吃一些吧。」
榮王妃終於抬起眼睛,她盯著眼前這個男人半晌,開口便是沙啞的嗓音:「商明毓,我真看不懂你。」
「女兒沒了,你看起來卻並不如我傷心。」
榮王聞言,他的神情沒有太多的變化,只是收回湯匙放入碗中:「你我是夫妻,總有一個人要承擔起安撫另一人的責任,否則兩個人都這般,那便更痛苦了。」
「你我算什麼夫妻……」
榮王妃悽然一笑,聲音氣弱無力:「如今沒了女兒,便更不像了。」
「我們本就是,又何談像不像?」
榮王將粥碗放到一旁,「當年裘遺光因我處死他那個濫殺無辜的親弟而與我生了嫌隙,而後禁不住有心之人的遊說便轉投兄長門下,與其裡應外合致使我一夕之間先機盡失,徹底敗在皇兄手中,在楚王府時,皇兄與我便不親近,後來我的近臣不聽我命,私自在南州刺殺他,更使我與他本就淡薄的兄弟情不復存在,他囿於庶子身份,即便後來成了郡王,他對我心中也是恨的,他登基為帝那一年便存了殺我的心思,其時,所有人都恨不得與我劃清界限,只有你不一樣。」
榮王轉過臉,目光落在那窗欞上,「你的父親與弟弟皆因想要化解我與皇兄這場爭鬥而死,那年你成了孤女,卻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入我的府,問我敢不敢娶你。」
「我不敢,」
榮王搖頭,「你心中有他,我心中有亡妻,何況我還是一個將死之人,你嫁我,不但得不到榮華富貴,反而會受我牽連身陷旋渦,但你偏要以死相逼。」
他還記得那時她用一柄匕首抵在自己頸間的模樣,「他明明心中有你,他明明已站上那最高處,可以迎你入宮與他廝守,但你放棄了他,神碧,我知道你是想保住我的命。」
肖家有心化解他與皇兄之間的隔閡,但權力攥在手中,無論是他還是皇兄都不可能輕易放掉的,肖家父子被裘遺光誤殺,此事當時鬧得沸沸揚揚,不知多少人為了肖家父子的遭遇而憤慨。
天下初定,肖家既是天下人認定的忠義之門,那麼肖神碧做了他的榮王妃,便是自願與他綁在了一條繩上,淳聖帝顧念悠悠眾口,又想博一個仁君之名,故而才留了他的性命,只將他圈禁在榮王府中。
「我父親與楚王情誼甚篤,他生前不想你們兄弟相殘,我不過是繼承他的遺志,」榮王妃一向與他針鋒相對,此時見他這般情真意切,她也不知如何反應,只撇過臉去,冷淡道:「何況,是你先救的我。」
當初若不是榮王,她或許已中了柳素賢的奸計。
榮王妃無心與他再追憶什麼往事,她滿腦子都是那日女兒離開凌雲閣時的背影,心中鈍痛得厲害,如今榮王在她床沿溫聲細語,便更惹得平日強硬高傲的她丟盔卸甲,紅腫的眼又浸出淚來,她啞著嗓子道:「我若早些聽你的話,也許女兒不會那麼恨我,也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