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頁
她躲開少年直白而熱烈的視線, 目光觸及自己被他包紮了厚重細布的手掌, 她滿耳是那片被日光照得粼粼發亮的凝碧枝葉隨風顫動的聲音, 半晌, 她道:「折竹是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葉子吹落了,
落在少年的發上。
他的眼睛烏黑又清亮, 隱約映出她的輪廓。
商絨的目光落在他烏黑的髮髻間,那根銀簪在日光底下閃爍銀光,她的臉頰還有些燙,卻壓不住心中的歡喜:「你好像真的很喜歡。」
「什麼?」
少年回過神,卻不防她忽然伸手觸摸他的髮髻,又聽她親口吐露「喜歡」兩字,他的眼睫動一下。
「你日日都戴著。」
商絨說。
原來,她在說銀簪。
折竹反應過來。
兩盞茶的工夫,姜纓帶著兩人回來,每人手中都提了一個食盒,色香味俱全的酒菜取出來便擺滿一桌。
折竹將幾罈子酒都給了姜纓他們,不該飲酒的時候,他絕不會沾一滴。
「拂柳與你是相識的嗎?我聽她喚你小十七。」
商絨捏著筷子才吃一塊燒鵝肉,想起此前在凌雲閣服侍她,昨日又隨她到星羅觀的那名女道士。
「她是櫛風樓的第四。」
折竹並不隱瞞。
「可你不是離開櫛風樓了嗎?」
「嗯,」
折竹頷首,夾了一筷子紅燒肉給她,又說,「櫛風樓的人都是會為了錢而拼命的,她更如是,我花了錢,她自然也就願意幫我的忙。」
去了西北的,是第二與第五。
——
賀府。
溫氏守在兒子的榻前,看著府中的大夫揭下兒子臂上的細布,露出來底下那片鮮紅猙獰的燙傷,她心中一緊,手指撥弄佛珠的動作便更快。
小臂上一整片的燙傷令賀星錦有些難捱,昨夜更是疼得他難以入睡,他額頭冒出來細密的汗珠,臉色蒼白得厲害,始終忍著疼不吭一聲。
大夫將特製的燙傷膏小心地塗上去,賀星錦方才覺得那火燒火燎的疼痛因為涼涼的藥膏而緩解了一些。
大夫收拾好藥箱出去,溫氏便忙用帕子擦了擦賀星錦額上的汗:「好歹你這條命還在,否則你要我與你父親該如何是好?那燒著了的樓閣你也敢往裡闖。」
「母親,裡面是兩位公主,我如何能不去?」
賀星錦坐起身來,聲音有些沙啞。
「即便是公主又如何?你進去難道能滅了火不成?」溫氏心中仍舊後怕,「旁人都不敢進,偏你能耐。」
「母親應知,那樓中有明月公主。」
「明月公主又怎麼了?」
溫氏一心只有自己面前這個兒子,此時又只與他在這房中,她說話便沒了些顧忌。
賀星錦卻是一頓,他抬起眼帘來。
半晌,他忽然問:「母親可曾往宮中送過祝文?」
「祝文?」
溫氏一頭霧水,「什麼祝文?」
賀星錦神色微變,他知曉自己的母親素來是潑辣性情,根本不是那位明月公主口中溫柔熨帖的溫夫人。
她信佛不信道,又怎會往宮中送什麼祝文,更不提親筆手書。
可明月公主並沒有對他說謊的理由。
賀星錦總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隱秘的東西,卻又毫無頭緒。
「子嘉,你難道真如你父親所說,對那明月公主……」
溫氏久不聞他說話,她瞧著他臂上的傷,話說一半她頓了一下,轉而道:「我聽說那位明月公主是不能成婚的,何況如今,她已然仙逝。」
臨清樓中發現了兩具燒焦的屍體。
憑藉著兩具屍體身上未燒化的首飾,凌霄衛已確定一位是蘊貞公主,另一位便是明月公主。
而那位倖存的蘊華公主一口咬定,是蘊貞將明月迷暈從溫泉池帶出,蘊華本以為蘊貞只是想嚇唬明月以泄私憤,卻不想她竟要對明月下死手,蘊華上前想勸,卻與蘊貞起了爭執,蘊貞將她從樓上的窗戶推出來掉進了湖裡,而她則失手打翻了燭台,燒著了幔子。
那時明月公主尚未甦醒,至於蘊貞為何沒有從樓中逃出,蘊華只說自己不知道。
昨日淳聖帝聞訊後,當即吐了血,昏迷過去。
賀星錦與父親賀仲亭在宮中整夜,到今晨,賀星錦才獨自回府。
可是,
明月公主真的死了麼?
母親仍在一旁絮絮叨叨,賀星錦卻根本無心去聽,他不斷地想起凌雲閣中那一面,他不斷想起昨日那神秘人腕上的疤。
「子嘉,你的傷如何了?」
賀仲亭脫了官帽,匆匆踏進門來。
「父親,並無大礙。」
賀星錦回過神。
賀仲亭將官帽交給溫氏,又在椅子上坐下來,瞧了瞧他臂上的傷,又接了溫氏遞來的茶碗,道:「陛下這一回是病來如山倒,這會兒也還沒清醒過來,昨日你在臨清樓可發現了什麼?等陛下醒來,我也好代你回話。」
賀星錦不止是被燙傷了手臂,他見了濃煙,嗓子也啞了許多:「火勢太大,我……看得也不清楚。」
只是那火勢究竟為何會蔓延得那般劇烈?他收斂著心中的疑惑。
「臨清樓外頭呢?當時可有什麼異常?」
賀仲亭又問。
賀星錦思及那身著白袍的神秘人,他是率先到的臨清樓,後來的凌霄衛根本沒瞧見那神秘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