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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子難道真的不救季凌?」
添雨隱約聽到了姜纓的話音,她眼底流露一分不自禁的焦躁。
「你既篤定是季羽青去而復返殺了你父親,如今十五哥給你父親償命不是正好?」折竹聲線沉靜。
添雨張了張嘴,語塞。
第十五當然不可能會死,魯班鎖不在他身上,那辛章若真要第十五的性命何不當場結果了他,何必還要帶走他?
折竹不再理會添雨,撤下劍,手腕一轉,劍柄重擊她的後頸,姜纓見添雨身子一歪要倒下去,便立即扶住她。
一旁的青年上前來,從姜纓手中接過添雨。
折竹將懷中的糕餅遞給姜纓,又看了一眼姜纓夾在腋下的匣子,淡聲道:「以防萬一,你和第四帶著簌簌換個地方藏身。」
「公子……」
姜纓原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咽下,只低聲道:「您放心,屬下這一回,一定不會再弄丟公主。」
見少年轉身帶著藏在漆黑夜色里的數十人離開,姜纓瞧了一眼地上被添雨遺落,燃燒成焰的燈籠,對那扶著添雨的青年道:「走。」
寂靜庭院,推門聲突兀。
商絨在房內聽見了細微的動靜,她立即起身推門,寒風裹挾細碎的雪粒迎面襲來,檐下的燈籠照見一片浮動的晶瑩白色。
她才驚覺,下雪了。
庭院裡幾人走入一片暖橙色的光線里,她卻沒在其中發現折竹。
姜纓走上石階,將油紙包裹的蜜糖餅遞給她:「姑娘,公子今夜不回來了,我們必須要立即離開這個地方。」
商絨沒有問他為什麼不回來,她心裡很清楚,折竹逗留玉京,只有一個理由。
她接過油紙包,裡面的糕餅還是熱的。
輕抬起眼帘,她看見底下被青年扶著,沒有意識的那名女子額上的疤痕,她認出那便是之前跟第十五來過此地的添雨。
「好。」
她捏著糕餅,輕聲道。
——
夜雪更重,細碎的雪粒逐漸變得好似鵝毛一般。
玉京城的城門緊閉,守城的士兵已輪換過兩班,要從城門出去是不可能,折竹趁夜帶著人悄無聲息地入了星羅觀。
觀主白隱的身形似乎又清減許多,今夜這場雪下起來,他的臉色更為蒼白,更襯臉頰那道疤殷紅猙獰。
摶雲在旁扶著他,他擰轉了房中的機關,那牆壁一轉,露出後面的密道,他側過臉來,對那黑衣少年道:「地宮塌了一半,但我讓人勉強清理了一條道,依舊可以從這裡出去。」
「多謝。」
折竹頷首,隨即他的視線停在白隱身上,「你這是怎麼了?」
「只是受了些風寒。」
白隱簡短地答了一聲,隨即又道:「公子莫耽誤了你的事,快去吧。」
他有心隱瞞,折竹也並不戳穿,將軟劍收回腰間,帶著人下了密道。
白隱看著少年的身影消失,才喚摶雲去將機關迴轉,那道牆慢慢地移回原位,他忍不住一陣猛烈地咳嗽。
摶雲回頭,正見他吐了血。
「觀主!」
摶雲立即上前去扶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白隱半晌也說不了話,胸膛起伏著,蒼白的臉色逐漸又變得通紅,額上滿是細密的汗珠,他已分不清身上究竟是痛還是麻,只覺胸腔里像是有一團烈火在不斷地炙烤著他。
「我原以為大真人是真心喜歡你這個徒弟,」
摶雲心中百味雜陳,「卻不想他對你竟也這般心狠,那麼多煉廢的丹藥,他都給你吃了……」
以往,摶雲還曾嫉妒過白隱。
「觀主,我還是去請個大夫吧。」摶雲倒了一碗冷茶給他。
白隱接茶碗的手都是發顫的,一碗冷茶喝下去短暫緩解了些他身上的炙燙,他搖頭,啞聲道:「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師父的丹藥,尋常的大夫是沒用的。」
摶雲一時無話,他看著白隱臉頰的疤痕,想起來那盒也不知誰送了來,轉託他交予白隱的藥膏,他便提醒道:「觀主,若是等您的血痂落了,再好的靈藥只怕也沒有辦法醫治您的傷疤了。」
白隱握著冰冷的茶碗,滿掌都是過高的體溫所致的細汗。
他抬起頭,去望窗外飄飛的雪。
「不必了。」
「反正,我已是要死的人了。」
第90章 不放心
夜深雪重, 不知不覺落了滿檐滿地,呼嘯的寒風拍打窗欞,屋內燈燭橙黃, 年約四十多歲的中年道士在蒲團上盤腿而坐, 一旁的炭盆燒得正旺,懸掛其上的茶壺裡熱煙湧出,發出刺耳急促的聲響。
「師父,吃藥了。」
一名裹著厚重道袍的青年端來一碗黑漆漆的藥湯,小心地開口。
中年道士脊柱已不能正常伸直, 稍有些佝僂,他掀起眼皮, 牽動起眼尾的褶皺, 那樣一雙眼瞳陰沉沉的,令青年不敢逼視。
「主人,如今凌霜已死, 您與他之間的約定便不作數了, 依屬下之見, 您還是去汀州吧, 那裡即便是冬日, 也不似玉京這般天寒地凍。」
身著靛藍衣袍的中年男人合上房門, 擋住外頭的風雪, 走到他面前, 垂首恭敬道。
「南旭, 你不想為堆雲報仇了?」
道士的聲音喑啞。
提起「堆雲」二字, 南旭臉上的神情一滯, 他隔了半晌, 才道:「還是您的身體最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