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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多人。
哪一個才是他?
商絨找來找去,驀地被一名坐在欄杆前,捏著面具輕輕搖晃的白衣人吸引視線,他仿佛是故意的,擋在臉前的面具搖晃兩下,見她看過來又不動了。
商絨心中仍不確定,才要移開目光卻又見他拿在手中的面具挪開了些,他歪著頭,僅露出來一雙眼。
那似乎是一雙極漂亮的眼。
商絨驀地站起身,隔著珠簾,她有些看不清,她想也不想地提起裙擺,掀開珠簾跑到廊上去。
「公主?」
守在玉座旁的女道士們見她忽然出去便忙跟上。
油布尚未遮蓋起天幕,雨勢削減了些,但眼前仍是一片綿密的雨絲斜斜地飄飛著。
少了霧氣,她看清對面那少年髮髻間清亮的銀簪。
隔著潮濕雨幕,
商絨看見他露出來半張臉,他的眼睛彎彎的,在對她笑。
她的眼眶濕潤起來,
卻不自禁的,也彎起唇角。
第76章 我們走
長定宮。
夢石靠坐在太師椅上, 滿臉疲倦,御醫跪在一旁,正替他搭脈。
「殿下近來太過操勞, 又染了風寒, 所以才會這般頭痛難忍,身子綿軟無力。」御醫收回手,恭謹地說道。
「請快去寫方子吧。」
年輕的宦官張真再旁低聲說。
御醫起身小心地退出寢殿,張真將一碗熱茶捧給夢石:「殿下,如您所料, 陛下方才將今日星羅觀的差事交給了二殿下。」
方才夢石在含章殿中暈倒,淳聖帝便立即著人將他送回長定宮, 又叫了御醫前來替他診治。
「嗯。」
夢石應了一聲, 神情卻仍是說不出的凝重。
「殿下,您可是在擔心明月公主?」張真小心翼翼地問。
「五弟絕不會放過這個生事的機會,我既要成全他,」夢石心中總有些不大安寧, 眉頭皺得很緊, 「也要成全明月, 但我總有些擔心。」
「殿下放心, 我們在觀里的人盯著呢。」
張真低聲寬慰道。
夢石沉吟片刻, 他擱下茶碗:「不行, 你親自去盯著, 若是明月出了什麼事, 你便提頭來見!」
——
天色明亮許多, 星羅觀中的油布尚未遮擋起天幕, 雨便已經停了, 凌霜大真人將商絨迎上高台, 數百名道士在長階底下拖著長長的調子誦經,數不清的銅鈴搖搖晃晃,清脆的銅鈴聲與誦經聲密織一片。
火祭,祈福,敬拜上蒼,商絨一如以往生辰時那般一一完成,東方陰雲既散,淺金的日光瀰漫,鋪滿白玉高台。
商絨幾乎有些睜不開眼。
底下的人影密密麻麻,她在這個最高最高的地方往下望,不由心生一種搖搖欲墜的懼意。
商絨跪得腿麻,被拂柳扶著慢慢地往下走,那些身著白衣戴著面具的少年少女躬著身跪在長階上。
鼓聲響起,銅鈴一搖,伴隨那些席地而坐的道士們誦經的聲音,香火燃燒的煙霧更盛,將這高台籠罩起來,便好似在雲中一般。
商絨偷偷地從階梯兩旁的白衣人中尋找折竹,她的眼睛被煙霧熏得有些發澀,始終不能從這些衣著乃至面具都一模一樣的人中辨認出他。
濃煙繚繞,高台玉階仿佛成了雲中瑤台,縹緲高懸,不似人間。
眾人在底下仰望著濕霧白煙里的公主,金蓮花冠間墜掛的寶珠熠熠生輝,她烏髮雲鬢,朦朧的煙霧裡,她額間一點硃砂殷紅,衣袂輕盈拂動,恍若神女般不染纖塵。
道士們不知疲倦地唱誦經文,朝陽的金光穿梭於霧中,更令眾人眼前所見皆有一種莊重肅穆的神性。
商絨又走下一階,忽的,她只覺有人輕輕觸碰她袖間的手,冰涼的觸感,一顆圓圓的東西塞入了她掌心。
整個過程只是短暫一瞬,幾乎是她方才反應過來,那人便已經收回了手。
商絨低眼,看見跪在她身邊的白衣人垂著頭,烏黑的髮髻間正是那根她最熟悉的銀簪。
「公主?」
拂柳見她停步,便喚了一聲。
商絨立即收回目光,她不能讓任何人覺察出什麼異樣,收攏掌心捏著那顆東西,繼續抬步往底下去。
底下仍沒有夢石,商絨掃視一眼,卻看見了立在不遠處的商息瓊。
他不是說今日不能來麼?
商絨心中驚異,見凌霜大真人朝她走來,便問:「大真人,大殿下在何處?」
「夢石殿下今晨在含章殿見陛下時暈倒了,他身體有恙,今日實在不能過來,故而陛下便命息瓊殿下前來主持大局。」
凌霜大真人說著,見她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好,便問:「公主這是怎麼了?」
「只怕是在那上頭受了風,大真人,殿中的清醮還要些時候,不若,便請公主先去休息吧?」
拂柳垂首,說道。
「也好,公主先請焚香更衣,待此處法事做畢,再請公主去大殿清醮。」凌霜大真人捋了捋鬍鬚,「快命人帶公主去休憩。」
商絨心中十分不安,夢石不是說好今日他一定會來麼?他若不來,那麼今日的計劃是否已經有變?
商息照立在一片清清幽幽的綠蔭前,遠遠地看見凌霜不知聽那道士摶雲說了什麼,便蹙著眉朝另一邊去,身邊竟也不要人跟著。
商息照挑眉,立即對身邊的侍衛道:「讓他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