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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因此,這些年,淳聖帝將雲川逼得很緊,便是想逼程氏鬆口,乖乖地將東西奉上。
「賀卿,你應該知道,那東西對朕到底有多重要。」
淳聖帝抬眼,語氣無波,意味卻深長。
「臣明白。」
賀仲亭低首應聲,心中卻越發濃重,他面上不顯,抬起頭來又道:「臣進宮時,見夢石殿下已將大公主帶回,此時應該已經往摘星台去了。」
「公主府的那些道士如何?」
聽賀仲亭提及此事,淳聖帝的面色更顯不悅。
「都已經被夢石殿下……」賀仲亭話說一半,卻聽殿外傳來一陣嘈雜,他的話音止住,回過頭去。
「二皇子殿下,陛下尚在小憩,您可千萬莫要喧譁啊!」
透過帘子,賀仲亭隱約窺見那殿外的宦官正攔著一名錦衣青年。
「父皇!請您饒了蘊宜這一回吧!她只是一時糊塗,兒臣會好好勸誡她的!」那青年屈膝跪下,朝殿內道。
如今夢石歸來,皇后劉氏所出的大皇子息瓊便成自然成了如今的二皇子。
他口中的蘊宜,便是與他一母同胞的大公主。
淳聖帝的臉色驟然一沉,他當即掀了帘子出去。
商息瓊陡然一見門檻內一抹絳紫的衣袂,他立即抬首:「父皇……」
「一時糊塗?」
淳聖帝一身道袍嚴整,他俯下身來,眉目間天子的威嚴逼人:「息瓊,你的勸誡若有用,她何至於走到今日這一步?你以為,是朕要懲治她?是她自己不知自重,如今朝臣都在看著朕,你若是個聰明的,便不該來問朕。」
「你倒不如趁此時好好去瞧瞧她,」
淳聖帝直起身:「再往後,你便再見不到你這個妹妹了。」
父子之間,沒有半分的溫情可言,商息瓊幾乎呆滯的,凝視著他的父皇的背影,過兒好一會兒,他才起身,往摘星台跑去。
烈日炎炎,炙烤得宮檐之上的琉璃碧瓦好似要被融化一般。
商絨原本與折竹約好要去寢殿後面那片林子裡玩兒,但才用過早膳不久,淳聖帝的口諭便傳至純靈宮中,要她往摘星台觀禮。
「我要見父皇!你們這些臭道士走開!快讓我見父皇!」
殿內的女子瘋了一般,如雲層疊的髮髻散亂,絹花歪斜,被幾名女道士按在蒲團上。
「這是做什麼?」
商絨進殿,認清那女子的臉。
「明月公主。」
眾道士宮娥一見商絨,便垂首行禮。
「蘊宜公主自願入正陽教修行,長居摘星台,」凌霜大真人走入殿內,對商絨行了禮,隨即又道:「今日,便是她冠巾受戒的日子。」
「凌霜!那些道士分明是你星羅觀送給我的!你送他們來是什麼意思你會不知麼?你與我到父皇面前去對質!」蘊宜公主回過頭來,未施粉黛的面容有些憔悴,只餘額間一點花鈿殘留紅痕:「誰要入你們的道!本公主絕不!」
「蘊宜公主慎言,是公主有心信道,曾向星羅觀借去幾名弟子與您講經傳道,」凌霜低首,「如今正好,您入道的時機已至。」
殿中已在準備冠巾受戒的儀式,蘊宜嘶聲怒罵卻仍被那些女道士牢牢按在蒲團上,商絨望向凌霜:「大真人,她並非心甘情願。」
「明月。」
忽的,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商絨回過頭,正見身著靛藍錦袍的夢石從殿門外走來,原本剔去的鬍鬚又長了些青黑的鬍渣在下巴,他的眉眼浸在一片太陽光里,卻有些嚴肅。
「此事是父皇的旨意,你不必問。」夢石走近她,低聲提醒一句。
也是此時,除了還在被禁足的胡貴妃與三皇子,其他兩位妃嬪已帶著兩位公主,與那位胡貴妃所出的五皇子都走入殿來。
殿中男女道士約莫三百,油燈添了數盞,極明亮的光線刺得蘊宜公主有些恍惚,縱是她再不願,儀式也已經開始,而她始終沒有等到她的父皇踏入那道門。
她再沒有更多的力氣去反抗,頭上的絹花掉下來,滾落出去幾圈,她隨著那方向抬起頭,一雙眼驀地盯住商絨。
那目光像是要生吞了人似的。
夢石不動聲色,往前在商絨面前擋了擋。
「蘊宜姐姐,這並不是讓你去死。」五皇子受不住她那副瘋癲嘶喊的樣子,不由掏了掏耳朵。
「商息照!你一定很得意吧!沒有我,你們便可以隨意欺辱我哥哥!」蘊宜公主惡狠狠地瞪著他。
「要我在這裡過我的後半輩子,與死了有什麼區別!」蘊宜公主的眼眶紅透,她再度看向商絨:「明月,你說是不是?」
她忽然又笑起來:「明月,你最知道在這裡的滋味了是嗎?你在這裡待過四年,你那四年裡,可曾覺得自己是個活著的人?」
她的話引得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聚集在商絨身上,商絨不由後退兩步,手指蜷縮起來。
蘊宜公主笑得滿臉是淚,她抬起手來指向那兩位公主,她望著商絨:「我竟還曾與她們一樣嫉妒你,恨你。」
她見那兩位公主瑟縮著往自己母親身後躲,便更嘲笑起來:「當初你在這摘星台的樓閣上遇見的老鼠,蟲子,都是她們放的,你那回吃了素粥起疹子發高熱,也都是她們做的。」
蘊宜公主眼眶裡的淚珠將落未落:「我全知道,但我都當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