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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
折竹眼瞼下壓著片倦怠的淺青,接來姜纓奉上的信件拆開來隨意一瞥,視線卻驀地一滯。
「此信是否要帶回櫛風樓?」姜纓已看過信中內容,不過是一個落款為「辛章」的人與劉玄意做了一樁生意,要他尋一個什麼寶匣。
姜纓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只不過櫛風樓的規矩就是要將一切與任務對象有關的東西上呈護法。
「無關緊要。」
折竹垂下眼睛,神色不清,指節屈起將其揉成小紙球,嗓音仍帶著幾分在病中的啞,「櫛風樓也不是什麼都要收入囊中的污穢地。」
「是。」
姜纓不疑有他,拱手又道:「屬下這便將劉玄意已死的消息帶回樓里。」
殺劉玄意的事已經結束,折竹可以不回櫛風樓,但他們這些人,卻是不得不回的。
「等等。」
但他才轉過身,卻聽少年冷淡的聲音傳來,他忙回頭,「十七護法還有何示下?」
「你可以不用回去。」
折竹盯著他。
姜纓一怔,隨即一雙眼睛迸發出欣喜的神采。
「但我要你去替我打聽一個人。」他聽折竹又道。
「何人?」
「一個法號『妙善』的道士,」折竹思及前夜劉玄意在言語間透露那妙善失蹤了十六年,他便再添一句:「只怕如今已絕跡江湖,你只需要查明他的生平就足夠。」
「是,屬下一定辦到。」
姜纓恭敬地應聲,隨即想起來懷裡的一樣東西,他才伸手去掏了掏,卻聽少年又忽然輕輕地「啊」了一聲,隨即一轉臉,說:「還有個道士。」
「……?」
姜纓隨著他的視線看向那偏房,房門緊閉著,此時其中並無人在,他一下明白過來,立即道:「屬下也會命人前往汀州白玉紫昌觀。」
話罷,他終於將懷中的一隻小小的雕花木盒子拿出來遞到折竹眼前,忐忑道:「十七護法,這與前夜的那個,是一樣的。」
折竹聞聲,垂眸一瞧。
果然是一樣的,他懨懨的眉眼間頃刻平添一絲興味。
商絨在睡夢中總覺得有一隻手在她的臉上抹來抹去,但動作輕到像是一種無端的錯覺,沉重的睡意裹著她片刻的思緒很快消散,她始終沒能睜開眼睛來分辨是幻是真。
午時飯食的香味充斥著整個院子,順著半開的窗鑽進屋內,商絨是餓醒的。
她茫然地盯著橫樑片刻,隨後想起今日夢石便要去桃溪村中教孩童認字,那麼此時在廚房中忙碌的,一定是於娘子。
不能讓於娘子發現折竹的傷。
她一下清醒許多,匆忙坐起身,卻不經意發現自己枕邊不知何時多了一隻胭脂盒,愣了片刻,她將那盒子拿起來瞧了瞧,驀地看向那被帘子遮住的細紗屏風。
換了身衣裙,商絨掀簾走入屏風後,抬眼便見昨夜還發熱昏睡的少年此時正倚靠在榻上,慢吞吞地飲一碗熱茶。
他的臉色仍舊蒼白,唇上也沒有血色,烏濃的睫毛一抬,那雙看向她的眼睛卻神光清凌,光斑漾漾。
他臥蠶的弧度甚至還更深了點。
商絨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這樣開心,卻聽他開口道:「若是覺得不好,我下回給你買別的。」
「不用,」商絨輕輕搖頭,知道他是在說那盒胭脂:「已經很好了。」
反正她一向沒什麼心思用這些。
於娘子還在外頭,商絨急著要戴面具,便到木架旁洗漱,她才捧起銅盆內的清水來,水才沾濕她半邊面頰,她卻發現有些不對,再看手掌,已沾上莫名的紅。
商絨雙眼大睜了些,立即跑到梳妝檯前,那面光滑的銅鏡映出她白皙面頰上斑駁的紅色。
沾了水,更好笑了。
「你看,」
茶碗裡的熱煙上浮沖淡他的眉眼,折竹的聲音猶帶幾分虛弱:「你就是不喜歡。」
姜纓一點也不會買。
第25章 一定疼
折竹知道她生氣了。
她生起氣來就是這樣, 抿著唇不說話,只用一雙眼睛瞪他,只是此時, 她一張臉沾了水, 那斑駁的紅便令她看起來狼狽許多。
商絨才用力地抹了一把臉,抬眼卻見他擱下茶碗,掀了被子赤足下床,朝她走近。
他身上淡淡微苦的藥味遮掩了原本的竹葉清香,他身形這樣高, 商絨不自覺隨著他走近而仰面望他。
折竹也不說話,拉起她的手將她重新帶到放著銅盆的木架前, 他隨意地將衣袖挽起來, 將布巾浸入水中再擰兩下,然後抬起眼帘來看她。
他筋骨漂亮的手背有水珠滑下去,濕潤的布巾貼上商絨的臉, 這一瞬, 她忙伸手去拿:「我自己來。」
折竹握住她的手腕, 視線落在她纖細白皙的手指, 倏忽昨夜風雨入耳, 有人為他冷敷退熱, 苦守夜半。
他一言不發, 輕輕擦拭她的臉頰, 斑駁濃烈的紅在她白皙細膩的臉頰暈開減淡, 淡薄的顏色竟與她十分相宜。
他的眼神充滿新奇, 商絨不自在地側過臉去, 卻見他幾步走到梳妝檯前, 將銅鏡捧來她的面前。
銅鏡映出她沾著水珠, 胭脂輕掃的一張臉。
「這樣是不是好了很多?」
他仿佛有了新的發現,迫不及待地與她分享。
商絨撇過臉,不去看鏡中自己濕潤的眉眼:「胭脂本來就是要少用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