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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握著一卷書,聽見動靜也沒抬眼。
「今日過來做什麼?」
他問。
「怎麼?你竟全然不關心你的女兒?」榮王妃言語清淡,「今日我回來時,她要我代她向你問安,這還是十四年來頭一回,你說,奇不奇怪?」
榮王翻頁的動作一頓。
然而榮王妃卻沒什麼心思再多待,將這番話說了,她便由女婢扶著轉身離開了。
夜深人靜。
自榮王妃離開後,榮王手中書卷再未翻動一頁。
「她要我向你問安。」
他的耳畔不斷盤旋著這樣一句話,心內的慌亂便如一點點煮沸的茶水般,仿佛一瞬意識到了什麼似的,他神情大變:「絨絨……」
他強撐著忽來的眩暈,立即喚來一名近衛:
「快!快去找秋泓,讓她拿著王妃的牌子入宮去!」
「讓她快去純靈宮!」
第52章 小十七
夜色濃黑, 純靈宮的宮娥卻不敢進殿中點燈,鶴紫心知公主今日受了羞辱,此時必定心中難受, 晚膳未至, 她暫不敢進殿打擾,只得吩咐其他宮娥將外頭的石鶴燈籠柱全都點上,如此一番燭光映入窗欞,也不至於殿中太過漆黑。
外頭人影拂動,宮娥低聲耳語, 模模糊糊地傳入內殿,但榻上的商絨充耳不聞, 她手中一刃寒光粼粼, 輕抵上自己的手腕。
冰涼的觸感輕擦脆弱纖薄的皮膚,握著刀柄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恍惚間, 她想起折竹腕上那道經年的舊疤。
眼淚砸在刃上, 細微的聲音撥弄著她脆弱敏感的神經。
她已見過外面的朝陽, 落日, 冬日的雪, 春夜的雨, 綿延巍峨的蒼山, 蜿蜒奔流的江河。
她已擁有過此生最好, 最美的時光, 再回到這四方紅牆之內, 好似在這裡的每一刻, 都是比以往更為劇烈的折磨熬煎。
「公主, 您該用晚膳了。」
鶴紫推門進來, 卻不敢入內殿,只隔著那道帘子,在外頭小心翼翼地提醒。
商絨握著刀柄的手滿是汗意,她失神般的,許久不說話。
吃過肉的人,如何能再心甘情願地茹素?
「鶴紫。」
鶴紫終於聽見簾後的公主輕聲喚她。
「我要沐浴,」
她聽見公主說,「去蘭池殿沐浴。」
鶴紫心中詫異,明明公主已許久都不肯去蘭池殿,怎麼今日……
她卻也不敢多問,只應了一聲,忙喚來人,備好各項沐浴用具,又入內殿去扶起公主,一行人到了後殿。
溫泉入池,滿室氤氳。
鶴紫才要將花瓣撒入池中,卻驀地抬頭望見公主那雙空洞漆黑的眼,她才驚覺自己這滿手的花瓣,本是囿困公主數月的夢魘。
她立即命人將花瓣撤下,才要服侍公主解衣入浴池,卻見公主搖頭。
鶴紫只好行了禮,帶著一眾宮娥退出殿外。
殿內水聲流動,一道又一道的紗幔在熱霧中微微晃動,商絨看著那四四方方的浴池,一步一步走近。
她袖間藏的匕首此時被她緊握在手中,那是她唯一抓得住的,屬於天高海闊,屬於他的東西。
薄刃割破手腕,殷紅的鮮血流淌浸濕她雪白的衣袖,滴落在光可鑑人的地磚,她赤足入水,殷紅的血液也隨之在水波里暈開。
她靠坐在浴池一角,烏黑的發尾浸在水中,她腦海里又是那道聲音的主人在這池中嗚咽哭喊,那許多雙壓在那女子身上與頭上的手,好似也在這一瞬無形地強壓著她一般。
她的身體滑下去,慢慢的,整個人都沉入水中,溫熱的水不斷湧入她的口鼻,擠壓她的心肺。
她不掙扎,卻閉起眼。
——
絳雲州·櫛風樓。
「十七,你怎麼出來的?」
第十五與其他幾位護法正在廳中議事,忽見那黑衣少年從門外進來,便有些詫異。
也不知是誰放出了蜀青造相堂藏有一批財寶的消息,他們三人帶著十七趕回櫛風樓時,江湖中已在傳造相堂財寶已落入櫛風樓手中。
這一月來,不知有多少江湖雜魚聚集起來圍攻櫛風樓,而第二與第四,第五遠在玉京,第七與第八也還在外,樓內只餘下他們九位護法,縱是櫛風樓在江湖中已有令人膽寒的惡名,但也總是不乏為求財而甘願鋌而走險之輩輪番上陣來騷擾。
是十七潛入其中引得他們各方勢力相互猜忌,又以幾大箱金銀珠寶作餌,將蜀青造相堂滅門一事推給那上了鉤的門派,如此,櫛風樓才算是暫歇風波。
但此事昨日方才揭過,樓主便命人將十七幽禁於瀾生閣。
「樓主恕罪!」
奉命看守十七的幾名樓中人一個個鼻青臉腫的,都踉踉蹌蹌地進門來伏趴在地上。
玉座上的女子錦緞素衣,看起來約莫有個四十餘歲,髮髻看似鴉青潤澤,但在嵌珠掩鬢簪下仍隱約透露幾縷霜白。
她便是此處的主人——苗青榕。
但比起天下第一殺手樓的樓主,她更像一位溫婉秀麗的貴夫人。
「都下去。」
她開口。
廳中眾人忙垂首應聲,極為迅速地退出門去。
那沉重的大門合上,這空曠的廳內一時只余那黑衣少年與玉座上的女人。
「十七,你不該出來。」
苗青榕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