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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喉嚨乾澀發緊:「那日,那日她與我說,若我願意與她多親近些,願意與她好好說說話那該有多好。」
「我本以為還有機會的,」
她揪緊了衣襟,淚如雨落,「王爺,我本以為我還能再見到她的……」
多年來,
這是榮王第一回 見她這般儀態盡失,哭得難以自抑。
榮王的眼眶微濕,生疏地輕拍她的肩,想說什麼,卻又發不出什麼聲音。
從榮王妃房中出來,榮王朝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他停在一處迴廊上,仰面望向夜幕之間高懸的那一輪渾圓的月。
秋泓靜默地立在他身後不遠處。
榮王想起多年前的一日,他與摯友徹底分道的那日,他故意當著岑照的面將混了寒食散的酒灌下去。
他記得寒食散的滋味,血液熱得灼人,胸中像是被一團火烤著,令他深思不清,癲狂無狀。
他就是要岑照失望,要岑照離他越遠越好。
岑照無懼與他為友,但他卻怕污濁的玉京,終要掩埋這個清白,剛直的好友。
可是書房的門半開,他轉過臉不但看到了岑照負氣的背影,還看到了那個小女孩兒一雙驚懼的眼睛。
她一歲後,那是他第一次見她。
可卻,被她看見了她心中掛念的這個父親最為狼狽,最為不堪的模樣。
他甚至不能鼓起勇氣喚一聲她的名字,走到她的面前去,抱一抱她。
「王爺!」
秋泓見榮王身子一歪,當即上前扶住他。
榮王被她扶著在一旁的廊椅上坐下,將突來的這一陣眩暈緩了過去,才又去望那一片落了滿庭的月華。
「秋泓,你說往後,絨絨會過得開心吧?」
他的聲音很輕。
「會的,王爺。」
秋泓回答。
榮王不再說話了,也不要她扶,自己站起身,朝書房走去。
秋泓立在原地,看著他逐漸走過一盞,又一盞的燈籠底下,那落在地上的影子,始終是孤零零的。
後半夜秋雨噼啪,聲勢越發盛大。
商絨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驟然驚醒,她睜開眼,而房中的燈燭已滅,月華不再,整個房間裡漆黑一片。
「簌簌?」
折竹在她身體一顫時便一下睜開了眼睛,他嗓音里裹了幾分迷濛睡意。
商絨往他懷裡拱了拱。
她的鼻尖有點酸澀,即便在黑夜裡她並看不見他的臉,她也還是抬起頭,語氣里幾分茫然幾分難過:
「折竹,我夢見我父王了……」
第83章 你是誰
半個多月過去, 淳聖帝仍臥病在床。
深秋時節,玉京的朝堂多風又多雨,商夢石成了監國太子, 這令胡貴妃與其身後的胡家如何能安?夢石到底根基尚淺, 加之元輔胡端良刻意在朝中散播是他故意陷害二皇子商息瓊的流言,以劉皇后的母家劉氏為首的清流自然對其也是心有怨恨。
秋雨送涼,濕潤的水霧朦朧,撐著一柄傘立在馬車旁的祁玉松在那片白茫茫的霧氣里隱約望見一道頎長的身影漸近。
那果然是個極年輕的少年。
生得一副十分惹眼的相貌,行走間玄黑的衣袂拂動, 黑靴輕踩雨水,閒逛似的, 不緊不慢。
「祁玉松?」
少年走近了, 薄薄的眼皮輕抬,嗓音清泠。
「小公子,當初在容州城是祁某多有得罪。」祁玉松可沒忘了那山神廟裡近百的屍體皆是這少年的傑作。
「祁大人深謀遠慮, 早抓住了平步青雲的機會。」
少年似笑非笑, 意味頗深。
「若非小公子大人不記小人過, 留了我的性命, 我也無法回到玉京。」祁玉松額角隱隱浸出冷汗來, 低下頭去。
適時, 馬車內傳來一陣咳嗽聲, 隨即是夢石虛弱的, 沙啞的聲音:「折竹公子, 還請車上一敘。」
折竹聽出他聲音不對, 上了馬車掀簾進去。
夢石倚靠在車內, 臉色蒼白得厲害, 衣襟里還隱約露出些細布的邊角, 折竹審視他片刻,一撩衣擺在一旁坐下,道:「看來你還是中招了。」
「商息照母子與胡端良怎會放任我坐穩這太子之位。」夢石才說一句,便又止不住地咳嗽了一陣。
「看來我給你的東西,似乎沒什麼用。」折竹只看他的神情,便猜出其中幾分。
「他們母子如今是什麼也不顧了,公子你才將證據交給我,胡貴妃便當機立斷,昨夜我遇襲之時,凌霜去了含章殿一趟,他出來之後,胡貴妃便奉旨入了含章殿侍疾,我進不去含章殿,即便我握著這證據,也沒有什麼用了。」
商息照私鑄兵器的鐵證是折竹大費周章替他找來的,但如今這東西卻到不了他父皇的手中。
「你狠,卻還不夠狠。」
折竹的語氣涼涼的,「若你肯多忍耐凌霜一些時候,也不至於到如今這般孤立無援的地步。」
夢石苦笑:「這朝堂上的事我還是見的少,不比他們那些常年淫浸其中的人,凌霜如今已向胡貴妃示好,商息照暫時也沒有再殺他的心思,他們如今已控制住了父皇,胡端良又與掌著兵權的何虎陽沆瀣一氣,只怕很快,禁宮便要亂了。」
「你不是還有敬陽侯?」
相比於夢石的愁雲密布,折竹依舊氣定神閒。
「敬陽侯其人,家族利益大於一切,此時我勢弱,他未必會為我冒險賭上一切。」夢石左思右想,此人也並非是絕對可用的,「但我讓祁玉松找回了敬陽侯府的世子趙絮英,薛家當初被滅門,胡家在朝上也是出了一份力的,敬陽侯不願輕易站隊,但如今的境況已由不得他們繼續不做選擇,趙絮英可比他父親有主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