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這一對兒少年少女,怎麼一個個都跟那神仙托生似的。
「姑娘,你們可是兄妹?」
雖是這麼問,老翁心裡卻思忖著他們兩個人眉眼是一點兒也不像的。
而商絨聽他這話,低頭看了一眼雙眼緊閉的少年,她發現他的軟劍從腰帶間露出來半截劍柄和沾滿血的穗子,便連忙將其再往裡塞了塞,她抬頭發現老翁此時沒回頭,便鬆了口氣,輕聲回:「是的伯伯。」
「也不知你哥哥這是生得什麼病,鎮上離這兒倒也不算太遠,老漢我這就送你們去,別耽誤了他治病。」
老翁真聽她這麼答也沒多懷疑,只用手中一截鞭子抽了一下黃牛,在轆轆的車輪聲中,他放大了些自己的聲音。
「謝謝伯伯,我們會付您車錢的。」商絨到了聲謝,心裡卻在想著,就這麼將折竹送到醫館裡去是否安全。
也許還有在追殺他的人,而跟隨聖駕的凌霄衛也一定還在尋找她的下落。
商絨想到這兒,她心裡的擔憂更甚,她沉默地盯著尚在昏睡中的少年,心裡不住地想,無論如何,她絕不能被凌霄衛發現。
絕不。
也許,山上的那些人死了,就不會再有人追殺他了,即便有,他這麼厲害的人,也一定可以脫身的。
否則,他也不會下山。
也許如今真正不安全的,就只有她自己?
商絨心裡掙扎許久,耳畔的風聲已不清晰,她失神地盯著他的面龐發呆,腦海里卻是瀰漫的熱霧,漂浮在滿池血水裡或紅或白的花瓣,以及……一具女子的屍體,她睜著空洞的眼,死不瞑目。
商絨的手緊緊地攥住裙角,細微發顫,她還沒回過神,便已經先開了口:「停下!」
「伯伯,我……」
在老翁停下車回頭疑惑地看向她時,商絨將自己從繡鞋上扯下來的兩顆珍珠塞入老翁的手中,「我遺落了重要的東西,煩請您先將我……哥哥送去鎮上的醫館,我找到東西再去鎮上尋他。」
「誒姑娘……」
老翁話還沒說完,便見姑娘已下了車。
他心裡有些狐疑,什麼東西能比得自家哥哥性命重要?但瞧車上的少年還昏睡著,他也不敢多耽擱,怕誤了治病,便道,「鎮上的康平醫館是老漢我常去的,那兒的大夫好著呢,你趕緊尋了東西來,這裡村子多,這會兒日頭正高,去鎮上趕集的人也多,你一準兒能再遇著趕車的!」
「好,我會很快的。」
商絨魂不守舍,遲鈍地點點頭,她甚至沒去多看車上的少年。
牛車吱吱呀呀的聲音遠了點,商絨盯住自己發紅的右手手掌,她忽然抬起頭,漫漫日光很刺眼。
在被日光照得泛黃的山道上,她望著那牛車上靜躺著的,一動不動的身影。
商絨,不要再想了。
她在心底對自己說。
沒有什麼比逃離更重要了,如果回到那裡,你就是連死的自由,也沒有了。
第5章 梅子糖
牛車搖搖晃晃,白髮老翁回頭一瞧,那少年仍無醒來的跡象,且臉上也沒什麼血色,他更覺他傷情嚴重,便悶頭趕車,希望早些將這少年送到鎮上的醫館去才好。
天空又有雪落,被車輪碾壓過的山道留下或深或淺的車轍印子,雪融化在印子裡聚成水窪,積雪這一寸那兒一片,混合著濕潤的泥土,一片髒污。
「老伯!」
牛車響得厲害,再加上老翁略有耳背,這聲音模模糊糊的,他一開始也沒注意,直到後頭又連著喊:「老伯!快停下!」
又有車的轆轆聲近了,老翁回頭望了一眼,這才忙牽繩停車,他用袖子抹了一把額頭的汗,「什麼事兒啊?」
那趕車的是個粗布麻衣的青年,他鬆了口氣,「老伯,都叫了您多少聲兒了?您可算是停下了。」
說著,他又指了指後頭,「這姑娘說您車上躺的是她哥哥。」
他身後是個渾身裹了不少雪水泥土的姑娘,她臉上也沾了不少泥,老翁定睛細看,隨即訝然,「哎呀姑娘,你怎麼弄成這副模樣了?摔著了?」
商絨從青年的車上下來,向他俯身道了聲謝,然後走到老翁的車旁,她側過臉看向車上雙目緊閉的少年,說,「伯伯,東西我找到了。」
「找到了?」
老翁一聽,忙舒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啊,快些上車,老漢這就送你們兄妹去鎮上。」
「多謝。」
商絨低聲說了句,隨即見老漢伸出一隻手來,便借著他手上的力坐上車,牛車再度搖晃起來,兩邊山景移動,而她抱著雙膝,根本沒有心思抬頭去看。
她的眼眶不知何時濕潤起來,睫毛眨動,她小心翼翼地跪坐下去,靜默地看向那少年,片刻,她朝他伸出手去。
故意沾了滿掌的泥土被她抹在他的臉上,她兩隻手並用,抹得認真。
少年的面龐沾上不少泥土,不再那麼白皙得惹人注意了,商絨終於停下,收回手的剎那,她的手腕卻忽然被人攥住。
她來不及驚呼,手腕被用力一拽,她整個人前傾下去,少年的一雙眼睛陡然睜開,竟比劍上的粼光還要冷。
心臟跳得劇烈,商絨驚恐地大睜眼睛,此時他手上的力道更狠,她疼得厲害,卻並不敢出聲。
「不是逃了?」
他的聲音極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