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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殿下。」
侍衛悄無聲息地朝一名不遠處的道士打了手勢。
星羅觀主白隱立在樓閣之上,將底下那一番微妙的暗語收入眼底,一張面容無悲也無喜,他已立在此處許久,仿佛是專門在盯著那商息照的一舉一動。
身後的步履聲很輕,但他仍舊聽到了,他也不動,下一刻一隻柔弱無骨的手探來環住他的腰身,他才垂眸瞥了一眼。
「你不該在公主身邊麼?」
白隱的嗓音平靜而溫和。
「那位夢石殿下的人可不會讓我跟著去。」女聲嬌柔甜膩,從他身後繞過來,露出來一張不施粉黛卻依舊明艷非常的臉。
她的後背輕抵欄杆外的花枝,花瓣上的露水浸濕她灰藍色的道袍。
白隱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卻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細膩柔滑的觸感在指腹有點涼涼的,他一身月白道袍嚴整,頗具仙風道骨之質,然而他指腹寸寸摩挲她的面頰,又有一種令人神迷的,隱秘的曖昧。
「拂柳。」
他的聲音低沉而無波:「今日一過,你便要走。」
他是如此篤定的語氣。
「你捨不得我麼?」拂柳輕笑起來,如同一個專門惑人的女妖般,她倚靠在他的胸膛,他身上檀香的味道隱約,她的手輕撫他的衣襟,「你若真捨不得,為何不與我一起走?你正陽教道士不能犯的戒,你不是都已經犯了麼?」
白隱垂眼,看著懷中的拂柳:「你本不欲與我長久,又何必再說這些話。」
他如此冷靜地陳述。
拂柳唇畔的笑意一滯,彎彎的細眉輕皺起來。
星羅觀中有一處溫泉,聽聞可以濯塵洗神,今年才將將修葺成一處幽靜之地,尚無人在其中沐浴過。
摶雲停在那石門前,回身對商絨躬身行禮:「公主,請您便在此處沐浴更衣。」
一片山石與綠蔓將其中的境況遮掩完全,商絨捏著手中的東西,點了點頭。
她才要抬步,卻聽摶雲壓低了聲音道:「公主安心,殿下已安排妥當。」
殿下?
商絨反應過來,是夢石。
可這個摶雲,何時成了夢石的人?
商絨回頭,看見賀星錦等人守在不遠處的竹林小徑上,她什麼也沒說,跟隨幾名女道士入了那道石門。
石門內是另一片清幽之境,那一眼溫泉之上熱霧拂動,一棵粗壯高大的樹木在一側落了濃濃一片碧綠枝影。
商絨記得自己腰後還有東西,不能要她們看出端倪,便不許她們替自己脫衣:「你們出去。」
女道士們面面相覷,皆不敢忤逆公主的命令,便都垂首應聲,轉身離開。
但走在最後的那名女道士卻不知為何,像是被腳下不平整的石塊絆住了似的,她驚呼一聲,摔倒在地。
「沒事吧?」
前幾名女道士忙想來扶她。
她卻搖頭:「我自己起。」
說著,她回頭看向在溫泉畔的商絨,朝她輕抬下頜,無聲地示意了一番。
商絨順著她的視線,望向那片被樹影遮擋的山石。
女道士們都出去了,商絨立即伸出手來,原來是一顆被油紙包裹的糖丸。
她抿起唇,拆開油紙,將那顆琥珀色的糖丸吃下。
溫泉畔的香爐里香霧繚繞,一邊的紅漆托盤上擺放著一套絳紫衫裙。
但底下似乎還有什麼。
她翻開來,瞧見底下是一件雪白的衣袍,一個面具,以及一根殷紅的絲絛。
還有一張十分簡潔的地形圖。
是與那些跳祭神舞的人一樣的衣裳。
商絨細看了一下油紙上的地形圖,隨即便脫下了外衫,將那白袍套在身上,系好絲絛,又取下頭上的金蓮花冠與其它飾物。
她踩著不平的石面,朝著方才那女道士所示意的方向去,撥開沾了雨水的豐茂草葉,在那石壁中間有一道狹窄的縫隙,勉強能容一人通過。
商絨側身進去,貼著濕潤的石壁往前挪動,入了一條藏在楓林中的野徑。
她看見圖上楓葉形狀的標記,順著圖上指引的方向走出這片楓林石徑,迎面便是一片湖。
對面湖岸有一座樓,只要商絨繞過那座樓,她便能找到容留那些跳祭神舞的官宦人家的兒女們休憩的地方。
因白玉台前的法事未畢,許多道士尚在前面誦經,這裡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麼人,但商絨才要過橋,卻見左邊的鵝卵石徑上來了人,她一驚,立即躲在一片花叢底下,動也不敢動。
但下一瞬,她在花叢縫隙中,看見那人原是方才那名女道士。
「請隨我來。」
那女道士四下張望著,瞧見她從花叢中探出身來,便立即上前扶她起來。
商絨在叢中被露水沾濕了鬢髮,發上身上都沾了許多的花瓣,她戴好面具,跟隨女道士上橋。
「這……」
女道士忽然停步,仰頭望著那樓閣,滿臉驚愕。
商絨隨著她的視線看去,見樓上的窗戶破損,長幔被打結拴成一條繩子,那窗內黑洞洞的,從中垂落下來的長幔隨風微盪。
她正不明所以,忽然間,一道影子從右側那邊的石欄陰影底下疾奔過來,手中的東西重擊在女道士的後腦。
這一切發生地太快,商絨甚至還沒看清,只聽前面瓷器碎裂的聲音響起,她身後又有人猛推了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