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頁
榮王妃意有所指。
窗欞上映出樹影婆娑,雷聲滾滾。
殿內靜謐片刻,半明半暗的光影映在商絨的側臉,她唇角一扯:「我沒有。」
榮王妃不防商絨忽然掙脫開她的手,她的眉頭皺起來:「若沒有,你在燒些什麼?你怕我發現什麼?」
商絨將案上的道經一頁又一頁地撕下來扔進火盆里,眼看就要湮滅的火苗又灼燒出一片連綿的火光,半晌,她道:「與其等著被人奪走,還不如我親手燒掉。」
「我已知道你在南州時,有個少年在你身邊,」榮王妃眼底漸漸流露幾分失望,「可明月,你為何不與我實話實說?」
榮王妃閉了閉眼,站起身:「好,你不說,我自有我的辦法去找他,他一定在夢石的那些侍衛當中,是麼?」
「請您別碰他。」
榮王妃正欲轉身,聽見她的聲音便是一頓。
殘損的書頁又落入盆中,火星子迸濺起來。
她對上那個小姑娘一雙波瀾不起的眼。
「怎麼?難道你還想再死一次麼?」榮王妃恨鐵不成鋼般,她俯下身,「明月,你的命,是我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才留住的,你便如此……不珍惜麼?」
「您放心,我不會了。」
商絨仰面與她相視:「但您也別想找到他。」
榮王妃袖間的手緊緊地蜷握起來,她分明有許多規勸的話要與眼前的女兒說,可是看著她的眼睛,萬般情緒哽在喉間,竟連安撫妥協的話也說不出。
朱紅的殿門打開,鶴紫跪在殿門外,身上已經被掠入檐下的雨水漂濕,她瑟瑟發抖,根本不敢抬頭。
榮王妃陰沉著一張臉,走到殿門處。
「請您往後,不要再來看我了。」
榮王妃聽清這她的句話,她不敢置信般,猛地轉過身去。
夜風吹著商絨輕盈纖薄的裙擺,她烏黑的長髮有凌亂幾縷貼在白皙的頰邊輕晃,她沒有抬眼:「從前您越是少給我溫情,我便越是渴望得到。」
「但如今,」
急促的雨水不斷從檐瓦下墜,商絨緊緊地攥著手中的書頁,壓抑著胸腔里頃刻將她裹挾的酸澀,努力穩住聲線:
「我不想要了。」
第72章 紙蝴蝶
純靈宮的宦官淋雨提燈走在最前, 替方才從純靈宮中出來的榮王妃照亮,這宮巷裡積雨更重,榮王妃步履急促, 不防踩上一塊鬆動的地磚, 激起的雨花濺濕了她的鞋履。
「王妃!」
秋泓立即伸手扶住她。
雨水噼啪地打在秋泓手中的紙傘上,榮王妃倏忽站定,神情恍惚的,不知在盯著傘外的哪一處。
「她說她不想要了……」
濕潤的風拂面,榮王妃卻覺心口悶得厲害, 連呼吸也有些困難,她一手捂在衣襟處, 側過臉來看秋泓, 「她是不要我來看她,還是……」
不要我這個母親了?
後半句哽在喉間,榮王妃回過頭, 雨幕里濃黑一片, 整個純靈宮都隱在其中, 一分輪廓也不顯。
秋泓沉默不語。
榮王妃的視線再落在秋泓的臉上, 若此時跟她來的是豐蘭, 她必定能夠聽到自己想聽的話。
「你也覺得我錯了?」榮王妃問道。
秋泓低垂眼眉:「奴婢不敢。」
榮王妃冷笑一聲, 拂開她的手, 快步朝前走去。
秋泓只得匆忙跟上, 將紙傘一直遮在榮王妃頭頂。
馬車停在文定門外, 秋泓等人簇擁著榮王妃才至文定門, 正遇長定宮的馬車在不遠處停穩。
夢石等不及外頭的宦官撐傘, 便自己掀了帘子下來, 匆匆往前幾步, 借著身邊人的燈火,他便看見那位披散著發,一身雪青衫裙的美婦人。
「殿下,那便是榮王妃。」
身側的宦官提醒他。
榮王妃肖神碧?
夢石的神情轉瞬有了些細微的變化,而那婦人大抵也是聽見身邊人說了些什麼,再看他的眼神便多了幾分毫不遮掩的厭惡。
「走。」
夢石記掛著商絨,此時見了榮王妃他心中便更為焦急,他不欲理會那一行走近的人,奪了身邊宦官手中的紙傘,快步朝前。
「夢石殿下。」
但他才與那榮王妃擦肩,卻聽她忽然冷冷地喚。
夢石腳下一頓,回過頭。
「往後純靈宮的事,便用不著你操心了。」傘檐之下,榮王妃審視著他那副與當今天子尤為相似的眉眼。
「榮王妃倒真是會折磨自己的女兒。」
夢石沉著臉。
「你也知道她是我的女兒,你在她身邊安排侍衛究竟是不是別有用心你自己會不清楚麼?」榮王妃由秋泓扶著走近他。
「我勸榮王妃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夢石臉上沒有一絲笑意,看起來與平日裡的溫和模樣大不相同,「我今日之所以能站在這裡,全因明月將我的身世據實相告,我與明月皆不是心胸狹隘之人,她從未對我心存芥蒂,我亦不曾對她有過分毫怨懟。」
「如此說來,狹隘的人是我了?」榮王妃聽清他話中意指,她驀地笑了一聲,但很快笑意收斂,面上浮出幾分嘲諷的神情:「若論狹隘,這世上誰比得過你母親柳素賢?若不是她柳素賢,我只怕也做不了這榮王妃。」
「你何必詆毀一個已逝之人?」
夢石的眉心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