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說罷,他回過頭看向商絨,「上來。」
山風沙沙的,吹得人眼睛發澀,商絨趴在少年的肩後,聽到他的呼吸聲,前後的山匪交談起了什麼她也沒在聽。
無論是眼淚還是汗液,都一樣會破壞面具的粘性,他是因此才要背著她走,但她走的這段山路已經足以令她的面具一點點脫落,而她的雙手被捆著,此時正環著少年的脖頸,眾目睽睽之下,她一丁點兒舉動都能引來諸多視線,所以她只能低著頭,借著披風的兜帽遮掩一二。
「算了。」
折竹大約察覺到了什麼,他稍稍側過臉來,晶瑩的汗珠在他鬢邊,「藏不住便不藏了。」
他的語氣里頗添一分莫名的意味。
商絨沒說話,只是看著少年因這一程山路而白裡透紅的俊俏面龐,她忽然抬了抬手,用衣袖替他擦去鬢邊細微的汗珠。
一時間,四目相對。
商絨一下頓住,很快低下頭去,任由兜帽遮掩她的半張臉,乖乖地趴在他肩上不再動了。
山匪的寨子依山中崖壁而建,雖不算大,卻因此而顯得寨中擁擠人多,商絨與折竹被帶入寨門時,便有許多雙眼睛在肆意打量著他們。
「怎麼帶了兩個活口回來?」
廳堂內,手中拿著一整隻燒雞在啃的大漢滿臉橫肉,鼻子上還有顆顯眼的痦子。
「咱們劫人的時候,這一對兒可巧就撞見了,本是要殺了的,可這小子說,他家中出得起三萬兩來贖他的命,」那刀疤臉忙上前去拿了碗給寨主斟酒,聲音又放低許多,「大哥,我瞧他腰間玉帶金鉤的,是個有錢的主兒,回寨子的這一路上,這小子都是背著那小姑娘上來的,他們兩個說不定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少爺小姑娘學人私奔呢。」
「私奔?」
那寨主厚重的眼皮一掀,先瞧了那黑衣少年無遮無掩的面容,再瞥一眼他旁邊的姑娘,只瞧見她被兜帽遮著只露出半邊暗黃的側臉,以及雜亂無章的眉毛,他「嘶」了一聲,有點不太相信。
「小子,你家中真能出三萬兩來贖你二人的命?」
寨主將面前的一碗酒喝了,說著,他身邊的刀疤臉又拿起來酒罈子給他斟酒,但只這麼一瞬,酒罈子脫了手,啪得一聲砸在了地上。
正悶著頭在一旁擦拭彎刀的二當家嚇了一跳,抬起頭看向那刀疤臉,「老三,你酒罈子都拿不穩了?」
刀疤臉的臉色有些怪,他晃了晃手,「不是啊大哥二哥,我這手上也不知為何疼得很。」
在路上就已經有點刺疼了,他沒太在意,現下卻是越發火燒火燎。
「三萬兩沒有,」
忽然間,一道泠泠的聲音傳來,「但解藥卻有一顆。」
這一瞬,堂內所有人的目光剎那聚集於那黑衣少年一身,眾人只見他輕而易舉地掙開了手腕的繩子,又去替身邊的那個姑娘解開束縛。
抽刀的聲音層出不窮,那寨主與二當家皆站起身來,用滿是殺氣的眼睛盯住他。
「我最討厭旁人碰我的劍,」
折竹神情淡薄,徐徐抬眼看向那疼得滿頭是汗的刀疤臉,「所以劍柄常年淬毒。」
此話一出,那刀疤臉臉頰肌肉微微抽動,迎上那少年一雙滿攜冷意的眼,他心中有一絲髮慌,卻還佯裝鎮定道,「你小子休要騙人!老子這多年還從未聽說過誰不在刃上餵毒,偏要在劍柄淬毒的!」
折竹的眼睛彎起來,「毒在刃上有什麼意思?我只怕丟了劍,又不怕殺不死人。」
他字句平淡,夾雜幾分驕傲,幾分輕蔑。
「中此毒者,起初會覺得隱約刺痛,慢慢的,會越來越痛,接著,便是肌膚潰爛,」他說著,便帶商絨往前幾步,也不理會那些人舉刀離他們更近的動作,按著她的肩在長桌前坐下,「最後,一個活生生的人就成了一團腐肉。」
「都別動!」刀疤臉徹底慌了,也不知是聽了這少年的話,又或是他中毒的症狀已越發明顯,他覺得自己的一雙手都好似被烈火灼燒般疼得厲害,他忙阻止了手底下的人,又問少年道,「你想如何?」
「既是做客,那便該有好酒好菜。」
折竹撐著下頜,瞥他。
刀疤臉愣了一下,隨即便連忙招呼人,「快!準備酒菜!」
「慢。」
寨主抬起手來,他那一張臉陰沉許多,一雙眼睛半眯著,「小公子如此待我三弟,竟還妄想我好酒好菜招待?」
折竹聞言,卻是挑了一下眉,看著刀疤臉,惋嘆,「看來你大哥是不想救你的命。」
刀疤臉猛地望向寨主,他的眉頭緊擰起來,「大哥……」
「不過沒關係,」
折竹打斷了他還沒說出口的後半句,「寨主不在乎你三弟的性命,總該在乎自己的性命吧?」
寨主神情一僵,不由隨著少年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的酒碗。
這酒碗……是刀疤臉遞給他的。
此時二當家也反應過來,登時坐不住,提起刀來離刀疤臉更遠了些。
熱氣騰騰的飯菜足有十幾道,整間廳堂內靜得可怕,商絨如坐針氈,可她身邊的少年卻淡然自若地盛了一小碗飯給她,又將筷子遞到她手中。
「我想寨主一定不會下毒,否則大家同歸於盡也沒那麼好玩兒。」折竹抬眸,看向坐在對面的那位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