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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那道門開,造相堂主眼看著他們離開,他在屋中站立許久,稍微一動,雙腿便癱軟在地,後背已被冷汗浸透。
春陽爛漫,照在商絨身上卻是冷的,周遭人聲很多,她卻根本無暇去聽。
在臨水的短廊上,折竹按著她的肩在廊椅上坐下來,將買來的藥塗在她指上那一道細長的傷口上。
她仿佛才回魂一般,一點兒也顧不上自己手上的傷,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折竹,一定是他們……」
是凌霄衛。
他們一定在容州發現了些什麼,說不定,是杏雲山上的事,說不定,還有容州城劫獄的事。
「鬆手。」
折竹的嗓音稍冷,凝視她指腹上又一顆顆冒出來的血珠。
商絨下意識地鬆了手。
「哭什麼?」
他見她的眼眶很快就憋紅了,他便伸手輕輕地撥弄一下她的睫毛,看她忍不住眨動眼睛,他又提醒她道:「你還戴著面具。」
商絨知道自己不能弄濕面具,可她看著他,欄杆底下的粼粼水波搖晃,映在他的側臉,她的眼眶還是忍不住濕潤起來。
「折竹,我不想連累你。」
她伸出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袂,輕輕搖頭,「我害怕。」
「怕什麼?」
「怕你,」
她很努力在隱忍鼻尖的酸澀,「怕你因為我而被他們發現。」
她原也聽過的,
凌霄衛是天子耳目,他們做事一向狠絕,是宮娥都不敢與她多提的人。
她原以為,
這天地很大,遠非是那四方宮牆,他們也許找不到她。
可是,可是……
少年才欲啟唇,卻不防她忽然撲進他的懷裡,如同一隻蝸牛失了自己的殼,只能拼命地往他懷裡躲。
這一刻,他心如擂鼓。
一聲聲,一陣陣,可他低下眼睛,看著她烏黑的發頂。
她這樣近,
也不知聽見了沒有。
「商絨。」
他輕拍她後背的動作已經不那麼僵硬了,烏濃的眼睫微垂著,對她說:
「跟我走,離開這裡,好不好?」
第45章 教你玩
「跟我走, 離開這裡,好不好?」
商絨分明聽清了他的話。
可她卻遲遲不應聲。
日光烤乾了晨時的霧氣,在回桃溪村的途中, 商絨始終垂著頭不說話, 夕陽的餘暉鋪了層耀眼的光色在她眼睫,刺得她幾乎抬不起眼睛。
山野間一片野梨樹花枝爛漫,隨風亂堆了些殘花在山道上被馬蹄踩踏,俄而馬停,她回神驚覺身後的少年忽然翻身下馬。
「怎麼了?」
商絨終於開口。
「它渴了。」
少年淡聲道, 隨即朝她伸出雙臂。
商絨看一眼尋著機會便在吃路邊野草的馬,只好乖乖地摟住他的脖頸, 被他抱下馬。
野梨樹林的盡頭是彎月般的河流, 一棵粗壯高大的木棉樹根莖一半虬結入水底,一半深深紮根於岸邊土壤。
芳菲正盛的春日,滿樹木棉花鮮紅奪目, 與野梨花的白形成鮮明對比。
馬兒在河畔垂首, 搖晃起尾巴吃著豐茂的水草, 商絨坐在彎曲入水的木棉樹幹, 雙足幾乎被水流浸濕她也不在意, 她靜默地看著少年拋出一顆又一顆的石子, 在水面擊打出一片又一片流暢的水線。
她總是偷偷地看他, 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與他說話。
「過來, 我教你玩兒。」
少年準確地捉住她的視線, 朝她勾勾手指。
商絨一雙繡履濕透, 她起身跑向他時雪白的裙袂邊緣仍有水珠滴答不停, 她在他的面前站定, 望著他。
少年將在河邊淺水裡撿來的濕潤透亮的小石子塞入她手中, 隨即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抬起來。
他就在她身後,商絨覺得自己好像成了木頭做的傀儡,他指腹的溫度是牽扯她心緒的絲線,這一刻她的腦海里乾乾淨淨的,情願隨著他簡短的言語,與他的舉止而動。
一顆石子從她手中拋出,在籠罩了夕陽餘暉的水波上輕巧地劃出長長的水線。
商絨聽見他輕笑了一聲。
她忍不住回頭看他。
他的眼睛彎彎的,比水面輕晃的粼波還要清澈漂亮。
「你自己試試。」
少年仿佛並不在意她在蜀青城臨河的短廊上的閉口不答,他興致頗濃地再將一顆石子塞給她,朝她抬了抬下頜。
商絨捏著那顆石子,看了看他,到底還是學著他方才教她的那樣,試探著伸手將石子拋出去。
然而石子才接觸水面,便沉了下去。
商絨有些失望,不自禁又去望他。
「再玩一個。」
少年說著,舒展手掌再遞給她一顆。
「我不行的。」
商絨搖搖頭,不想再試了。
「打個賭如何?」少年微揚眉眼,他攥住她的手腕,將石子再度塞入她掌中,「我賭你這一次一定做得到。」
「折竹……」
商絨才喚他一聲,便見他鬆開她的手,雙手抱臂退到一旁,眼含笑意地看著她。
抿了抿唇,視線再落在水面,她抬起手。
她不知在她手中石子拋出去的那一瞬,身側的少年指縫間有一枚銀葉被他以內力極快地打出去。
銀葉的速度快到商絨根本看不清它的形狀,只以為是林梢斑駁搖晃的一簇光影輕輕一閃爍,它輕擦著水面推著那顆石子迅疾地劃出極長的一道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