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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七, 你可是想通了?要下來與我們一塊兒喝酒?」第十五輕搖摺扇,眼含笑意。
但那少年卻不應聲,只在樓上以一雙漆黑的眸子平靜地審視他們。
而第一,第三,第六面面相覷, 一個個放下手中酒碗,再回視那少年, 各自心頭總覺有異。
這客棧已被第十五包下, 除了他們便再無其他住客,此時堂中寂寂,桌上菜餚熱氣無聲漂浮。
四人眼見那少年從樓上一步步走下來, 雪白的衣袍時不時輕拂樓梯, 待他在桌前落了座, 第十五將手中的摺扇一合, 拿起來酒罈子便往少年面前的空碗裡倒:「小十七, 嘗嘗, 這可是人間最好的滋味。」
這話聽來有些耳熟。
折竹垂著眼想了片刻, 記起來他師父也曾對他說過, 酒是人間至味, 可惜, 他無福消受。
「十五, 小十七是從不飲酒的。」
第三見狀, 便皺起眉頭。
「既不飲酒, 那為何我見小十七身上總掛著一個小玉葫蘆?」第十五放下酒罈子,「老三,小十七在樓中三年,你便討好他三年,你還真信了那些風言風語,當小十七是我們樓主的種。」
「他未必不喝酒,只是看與什麼人喝罷了,老三你處處維護他,我也不見他與你喝過酒啊。」
「我說十五,」第三掏了掏耳朵,一拍桌子,「你說話怎麼總夾槍帶棒的?」
兩人說著便要吵起嘴來,第一正欲說話,卻見那少年端起了面前的酒碗,一時所有人的目光再度聚集在他的身上。
只見他抿了一口酒,第十五便拍上他的肩,笑著道:「那會兒我勸你勸得嘴皮磨干,你也不肯喝上一口,怎麼這會兒倒轉了性子?」
折竹抬起眼,目光落在第十五放在他肩上的那隻手。
第十五隻覺後背泛寒,下意識地便將手縮了回去,卻還勸他:「你在樓中三年,一直稱我們一聲哥,如今我們四個,你得一一敬全了才是。」
「不,」
折竹搖頭,「今夜,我只敬一個人。」
此話一出,四人都覺察出了點兒不尋常的味道,沉默寡言的第一盯著他,終於開口問道:「誰?」
折竹不理他,目光在他們四人中來回遊移,最終定在一人身上,他隱隱揚唇:
「六哥,喝嗎?」
被這少年的一雙眼緊盯著,第六心內便覺有些不對,但見少年神色如常,他便端起酒碗來。
兩隻酒碗重重相碰,透明的酒液灑出些許。
折竹再將酒碗湊到唇邊,慢慢地抿了一口,再抬眼,見第六仰頭幹了整碗,留有一道舊疤的喉嚨隨著他的吞咽而動。
「六哥,這酒的滋味如何?」
折竹輕擱下碗。
「小十七敬的酒,自然好極。」
第六說著,手背抹了一把鬍鬚上沾染的酒液。
「可惜了,這麼好的黃泉酒,十一哥死前也沒喝上一口。」
折竹此話一出,第六神情一僵,他下意識抬頭,正見少年從袖間取出來一樣東西。
一根鑲珠的竹綠絲繩。
「小十七,你這是何意?」第六微眯起一雙陰鷙的眼。
「我不過是想問六哥,」
折竹說著,捻起那絲繩來,向他展露那上面穿掛的一顆顆半碎不碎的珠子,「我的東西,是你弄壞的?」
昨夜,他才將絲繩上原本不值錢的珠子都拆下來,換成了他新買的西域珠子,每一顆都花了他很多的錢。
但此時,卻都已摔碎破損。
「老六,你怎麼還改不掉翻人東西的毛病?」第十五故作驚訝般地大睜起眼,「瞧瞧這些價值不菲的寶珠,都沒囫圇個兒的了。」
第六的確趁著折竹在堂內用飯的功夫,在他房中翻過他的包袱,那裡頭都裝著他這一路買的玩意兒,其它的什麼也沒有,那絲繩,也許便是他在翻東西時不慎掉在了地上。
昨日他並未在十七的那些物件里發現些什麼,但方才他去後院解手,卻發現了一個從後門離開的跑堂。
卻不知為何,他遣去捉人的屬下卻還未歸。
「你如何確定是我?」
第六強壓下被這少年睨視時,心內的寒意。
「老六你幾月不洗澡,在哪兒都會留些味兒的,」酒桌上暗流涌動,第十五卻還看熱鬧不嫌事大,「我早和你說過要多注意乾淨,你卻從來不聽,如今倒好,我看今夜縱是你賠給小十七再多的錢……」
第十五話音稍頓,抬起眼來,意味頗深:「也不如你賠命強。」
第六立即提刀而起,迅速後退,他敏銳地看向那從容站起身的三人:「你們究竟何意?」
「小十七,我們不是說好此事回去再說?」第三瞧見少年從腰間抽出那柄銀蛇軟劍來,便提醒道,「若在外頭解決,只怕樓主要罰你。」
「……你們竟與他串通?」第六遍體生寒,他吼道,「難不成你們要背叛樓主?可莫忘了我們此行目的為何!」
「是是是,整個櫛風樓,就老六你對樓主最忠心。」
第十五面上的笑容收斂殆盡,「難為你絞盡腦汁糾我等的錯處,恨不得將我們都扒個底掉,一五一十地報給樓主。」
第六一瞬盯住那桌上被他們吃得只剩骨頭的烤乳鴿,他恍悟:「昨日我送出的只有十七的消息!」
「那麼當初替十一遮掩,想要在那三萬兩中分一杯羹的,可是你?」第一轉過臉來,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