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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年田明芳的母親去世時,與張家約定好要在今年讓兒女完婚,半個多月前,張顯與田明芳二人一同來到蜀青城。
而今,張顯已死,但田明芳卻下落不明。
商絨如今便是要扮作田明芳,入岑府見岑照。
午後忽來一場大雨,商絨擔心雨水弄濕面具,便將兜帽往下再拽了拽,雨珠噼啪拍打傘檐,她又不自禁去看身旁的少年。
他此時也已借面具遮掩了幾分容貌,暗淡天光映於傘內,他瞧了一眼來迎他們進門的岑府家僕,又低眼來看她,「走吧。」
商絨抿起唇,與他一同踏上石階。
穿過寬闊雅致的庭院,檐下雨聲淅瀝,商絨才至廳堂便看見那坐在太師椅上,髮髻灰白,一身花青袍的老者。
屋中燃著炭盆,其中煨著一隻小罐,罐中有水,煮著幾片橘皮,令室內少了些炭火的乾燥味道,多添了幾分濕潤的橘皮香。
商絨一見他,腦中便倏忽想起六年前的某個秋夜,那是她自入宮後唯一一次回到榮王府。
「榮王殿下,」
隔著一道門,她聽見裡頭一道哽咽隱忍的聲音,咬牙切齒般,浸滿失望,「臣看您這一身骨頭,是全折了……」
隨即那道門開,走出來的便是他。
好多年過去,商絨已記不清當時看見的他的臉,卻清楚地記得門內的父王喚他——晴山。
晴山便是岑照的字。
「明芳姑娘?」
岑照那雙眼睛精神矍鑠,視線最先停駐在商絨身上,「聽聞你與張顯早有婚約,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實在是天意弄人……」
商絨回過神,當即垂首俯身,道:「晴山先生,顯郎遇害,小女卻求告無門,如今只得盼望晴山先生能為顯郎討回公道。」
庭內煙雨濛濛,折竹才將沾滿雨水的紙傘交給一旁的女婢,乍聽她這樣一番話,他不由在檻外側過臉來看她。
顯郎。
誰教她這麼叫的?
第31章 最可憐
「明芳姑娘安心, 張顯好好一個兒郎,他如今被人所害,我必不會坐視不理。」
岑照一邊說著, 一邊放下手中書卷, 聽見步履聲,他的目光便越過商絨,看向自檻外走進來的那少年。
雨絲浸過他隨步履而拂動的袍角,少年膚色暗淡,形容憔悴, 那雙眼卻神光清亮而凌厲。
「不知這位是?」岑照一捋寬袖,盯著他。
「明芳姑娘苦尋張公子不成, 聽聞張公子死訊便想去官衙認屍卻不得而入, 傷心欲絕之下便要尋短見,」折竹神情輕鬆,迎上岑照審視的目光也不慌不忙, 「正巧, 被在下所救, 聽聞岑老先生有心過問此案, 我便帶明芳姑娘上門拜訪。」
這番話乍聽之下並無什麼不妥之處, 然而岑照只需差人去官衙打聽是否有一個名喚田明芳的女子上門認屍, 她又是否被拒之門外, 便知其中真假。
商絨靜靜地聽著, 也覺察出其中不對, 但她在裕嶺鎮, 在杏雲山已見識過折竹的心計與手段, 他這番話絕不是無心之失, 而是他根本沒打算用心遮掩。
他讓她扮作田明芳, 只是要一個見到岑照的機會。
至於岑照會不會發現些什麼,他一點兒也不擔心。
一時間,商絨發覺自己不必再時時刻刻偽裝成一個從未見過的旁人,她的肩頸不自禁鬆懈些許。
「公子是有心替明芳姑娘討這個公道。」
即便岑照厭惡官場,他也曾在玉京的官場裡混了幾十載,此時他面色如常,令人瞧不出他究竟信了還是沒信。
「要鑄成一樁冤案,需犧牲多少人的公道,岑老先生一定比在下更清楚。」
少年語氣輕緩。
廳堂內有一瞬靜謐,直至女婢端茶來放到一旁的椅子旁,杯盞觸碰桌案的聲音輕響,岑照已領略他話里隱晦的深意,他盯著那少年,冷不丁地問道:「公子做得到?」
「先生若信,我便做得到。」
少年眼尾笑弧隱約。
「公子以何為憑?」
岑照卻問。
折竹微抬下頜,視線驀地與商絨看向他的目光相接,他輕抬起手來指向她,「且以她為憑,先生以為如何?」
檐外有濕潤的風拂來,吹著他的衣袖。
炭火盆中的橘皮水煮沸,廳堂內清香酸澀的味道更濃。
商絨驚愕地大睜雙眼,望著他。
岑照的視線在這一對少年少女之間來回流轉,不消片刻,他一笑,眼尾的褶痕更深,「便依公子所言,兩位快先坐下來喝口熱茶吧。」
「先生快人快語,這茶在下就不喝了。」
折竹眼底笑意敷衍,他側過臉再看向商絨,道:「我暫時押寶在先生這裡,還請好吃好喝,仔細善待。」
「這是自然。」
岑照捋著鬍鬚含笑應。
商絨見少年話罷,轉身便走出門去,守在門外的女婢遞上紙傘,他倏忽撐開,走下階去。
她想也不想,裙袂攜風掠過門檻,滿庭淅瀝滴答的雨聲清脆,她幾步下階準確地抓住他的衣袖。
少年步履一頓,一片天光透過紙傘呈出青灰暗淡的顏色,他轉過身來,傘檐傾斜遮住她,卻不防她忽然握住他的手,又將紙傘往他頭頂偏了偏。
她披風的兜帽沾了雨水,兔毛鑲邊濕噠噠的黏起來,她的臉半遮其中,一點兒也沒被沾上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