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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絨的手肘撐著軟褥想要起身卻抵不住一陣強烈的眩暈,她的呼吸急促起來,緊閉起雙眼,說不出話。
「姜少俠,我們這是走的哪一條道?」夢石心下焦急,掀起帘子去問外頭騎馬的青年。
「隴山方向。」
姜纓簡短地答。
「隴山?既是去業州,繞道隴山豈不遠些?」
「護法交代,要儘可能避開官道。」
夢石聞言便掏出懷中的輿圖來瞧了瞧,他擰起眉:「可我看此去隴山方向多山道,連個鎮子也沒有,可她如今發著熱,得用藥啊。」
「你屋中留的藥材,我都叫人帶著。」姜纓望了一眼夢石身後,躺在軟褥上的那個姑娘,她臉色蒼白,滿額是汗,看起來情況的確不大好。
「那便先尋個地方停一停吧?她身子弱,若不及時用藥,舟車勞頓下來,不知又要病成什麼樣。」
夢石眼底滿是擔憂。
姜纓一時有些拿不準主意,櫛風樓中本就沒有善茬,那第十五,第六兩位護法本就對十七護法多有忌憚,怎會不對十七護法滯留蜀青的事由心生好奇,他們的眼線定會發覺竹林小院,他們都是見過明月公主畫像的人,故而十七護法才會命他立即帶著明月公主往業州去。
他記得十七護法交代,離開這條官道轉道隴山前,絕不能耽擱,可要往隴山方向去,只怕要到次日晨時才有機會為這公主用藥。
「再到前面一些。」
姜纓到底還是鬆了口。
畢竟,他也真怕耽擱了這公主的病。
夢石放下帘子來,回頭見商絨已半睜起眼睛,她的嘴唇都不剩血色,有些發乾,但車上卻無可用的水,他只好將那個大包袱拿過來,在裡頭翻翻找找,果然找出來一瓶甜漿水。
「簌簌,這是折竹公子給你買的,他說你很喜歡喝。」夢石打開瓶塞,遞到她嘴邊。
聽見他提起折竹,她便下意識地張嘴,順從地喝了兩口。
甜如蜜,又有些花香。
她生著病,口中泛苦,這兩口甜漿水正好緩解了苦味。
「你看,這些是他買給你的吃的玩兒的,」夢石說著又指向另一個包袱,「那些都是你的衣裳妝粉,一樣不少,他都叫我給你帶著。」
商絨不說話,盯著他懷中那個打開的包袱里,那一堆的東西中,有兩個大大的盒子。
夢石隨著她的視線低下眼,隨即便將兩個盒子打開來,一個裡頭裝著的是數張的面具,另一個裡頭,則是那盞在蜀青城燈會上,折竹贏來給她的白曇燈。
夢石將那隻白曇燈取出來,放在她的手邊,說:「簌簌,他去的地方離業州也近,他讓我告訴你,要記得他與你說過的話。」
幾乎是在夢石話音才落的瞬間,商絨的耳畔便好似再度迴蕩起昨夜在無人的院牆空隙中,少年清澈的嗓音:
「簌簌,我不怕的事,你也不要怕。」
商絨腦中混沌,靜默地捧起那盞白曇燈,卻聽車馬外有些不大對勁。
「姜使!有人追來!」
大雨如瀑,一名跟在車馬後的殺手回頭,在雨幕中隱約望見遠處一片騎馬疾馳的人影。
過分的雨淹沒了諸多聲音,使得他們這些常年飲血的殺手少了幾分平日裡敏銳,姜纓轉過頭,他的臉色凝重許多:「快走!」
趕車的青年用鞭子抽打馬背,馬車在泥濘里顛簸,商絨險些從車座上摔下去,幸而夢石及時扶住了她。
她卻忍著眩暈,掀開帘子望車後望去,冰涼的雨珠重重地墜在她的眼睫,她看見十幾名殺手調轉馬頭提劍沖向那那一片濃郁的影子。
刀光劍影在雨幕里閃爍,廝殺聲聽不太清。
但她看他們很快便倒了下去,馬匹驚慌失措地跑走,而那些追來的人黑壓壓的,猶如弄髒畫卷的濃墨水一般,蜿蜒著,流淌著,近了。
她聽見姜纓又喚了十幾人去擋。
馬車行得更快,雨珠打在臉上有些疼,她聽見夢石喚她的聲音,她便好似如夢初醒般,回過頭來看他。
「夢石叔叔。」
她的嗓音很輕很輕:「您半生不易,受過權貴的坑害,我知道您是一個不願被拘束的人,我也希望您能繼續不受拘束地活著。」
「簌簌?」夢石看著她,眉頭皺起來,仿佛察覺到了什麼。
「我抄的道經,您都替我收著嗎?」
商絨問他。
「都收著呢,」夢石應了一聲,在顛簸中安撫她:「沒事的簌簌,你不要怕。」
「請您將我抄的道經帶給折竹,」商絨垂下眼睛,說,「我們……便在這裡分道吧。」
「這是什麼話?」夢石才要繼續說些什麼,卻見她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來,那般鋒利的刀刃抵在她自己的脖頸。
「你做什麼?!」夢石几乎穩不住自己的聲音。
商絨扯下那道帘子,斜雨飄入車中,她對上滿身被雨水浸濕的姜纓的那雙眼睛,說:「停下。」
「您……」姜纓大睜雙眼,下意識地道:「不可,他們很快就要追來了!」
「不要再為我,損失你的人了,」
商絨的手明明在發顫,卻仍往頸間抵近,「你們都是他的人,應該活著回去見他。」
姜纓眼見那刀刃在她頸間已劃出一道血痕,他當即拉住韁繩,馬兒引頸長嘶一聲,他大吼:「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