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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出門,便見姜纓從馬車裡丟下來兩個被五花大綁,昏迷不醒的道士,她不由挑眉:「喲,怎麼還弄了兩隻螃蟹回來啊。」
馬車裡最後出來一個少年,他身上裹著一件披風,臉色蒼白,神情倦怠,第四一瞧,便道:「小十七,你受傷啦?怎麼這麼不小心啊……」
這話可沒有一點兒關切的意味,反倒有些幸災樂禍。
少年本就懶得理她,又見那個衣衫單薄的姑娘從院中跑來,一手扶著門框站在那兒望他,他便輕瞥一眼第四,聲線雖添了一分沙啞,語氣卻是涼涼的:「第四姐姐,我傷得可沒你那個白隱重。」
聽清「白隱」這兩字,第四的神色有一瞬凝滯,她彎彎的眉微蹙:「你莫不是在誆我?」
「第四護法還真是無情,那白隱為了你,觀主之位沒了,被凌霜折磨得都不成人形了,您難道不去瞧瞧麼?」姜纓見少年理也不理她便往門內去,他便接來話頭,同她說道。
第四扭頭就往巷口去。
商絨看了一眼第四融入濃霧裡的背影,再對上走到她面前來的這個少年的目光,他的臉色很不好,嘴唇也沒有多少血色。
「折竹……」
她才開口喚,卻見他解下身上的披風來裹住她,披風裡帶著他的體溫,還有令人無法忽視的血腥味道。
沒有披風遮掩,他一身玄黑的衣袍雖看不出多少血跡,但被利器劃破的衣料里隱約能看見結了血痂的一道道傷口。
「這麼緊張做什麼?」
折竹見她的眉毛皺起來,冰涼的指腹輕輕地碰了碰她的眉尖,他輕笑,蒼白的臉色更襯他眼尾那一顆小痣顏色濃烈:「你知道我不疼。」
商絨一句話也不說,拉住他的手穿過庭院往房中去。
她的手在被窩裡捂得暖暖的,折竹原本並不覺得冷,但她的掌心貼上來,那種溫度令他才發覺自己的手指到底有多僵冷。
他半垂睫毛,不動聲色。
直到他被商絨按著肩在床沿坐下,她的手伸來摸索著他腰後蹀躞帶的鎖扣,他才一下握住她的手臂。
商絨一頓,仰頭與他相視。
滿窗天光冷暗,她的面頰白皙而細膩,烏黑柔亮的長髮披散在肩前,看起來乖巧又柔弱。
折竹有些難抵她的目光注視,撇過臉,冷靜道:「讓姜纓來就好。」
他的傷多處在腰腹或後背,
若,要被她用這雙眼睛注視著……
折竹的下頜繃緊,有點臉熱,隔了會兒又添一句:「他比較熟練。」
「啊對對,」
姜纓才走到門口便聽見了這話,他努力繃緊臉皮不笑,走進來,對商絨道,「姑娘,我們做殺手的,受的傷多了也就成了半個大夫。」
「好。」
商絨點點頭,鬆開他。
事實上姜纓也的確很熟練,在屏風後為折竹清理過傷口,又上完藥,商絨拿在手中的《丹神玄都經》也才翻了一頁。
折竹換了一件寬鬆的白袍,撐著困意出來,見桌上的食盒沒人動,他便朝她勾了勾手:「過來。」
商絨放下書便往桌前去。
「折竹,你去星羅觀了?」商絨接了他遞來的米糕,說著,見他薄薄的眼皮輕抬,朝她看過來,她抿了一下唇,又說,「我聽見姜纓說起大真人了,你是不是……」
「嗯,」
折竹捏著一塊熱氣騰騰的米糕,咬了一口,「他死了,我殺的。」
商絨聞言,一怔。
大真人也算是她的師父,縱然他們之間並無多少師徒之間的情分,但乍聞他的死訊,她心中一時百味雜陳。
「他做了什麼?」
商絨知道,折竹不會無緣無故殺大真人。
「你可還記得幫我們離開星羅觀的白隱?」
折竹將最後一口米糕餵進嘴裡,一手撐著下巴來看她,見她點點頭,他便微彎眼睛,接著道,「他啊,看起來是凌霜最得意的弟子,星羅觀的觀主,但其實凌霜將他養在身邊,實則是為了在合適的時機,放干他全身的血拿去煉長生丹,白隱幫過你我,你說,我該不該幫他?」
他跟說故事似的,語氣跌宕起伏。
「該的。」
商絨不敢想像一個活生生的人被放干全身的血該是什麼樣子,她思及自己面對了十幾年的,大真人那張慈眉善目的臉,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她也忘了吃米糕,望著折竹說:「大真人竟會做這樣荒唐的事,白隱觀主好可憐。」
大真人與她從不親近,除了教授她道經,督促她修行之外,便再沒有其他任何的關切,但白隱既是大真人唯一的親傳弟子,又自小養在大真人身邊,想必他對大真人的情分一定很真切,可越是真切,剝開這血淋淋的真相後,只怕他便越是難以接受。
商絨認真地想著,卻不知折竹停在她臉上的目光變得有些深沉,他忽而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說:「是啊。」
她一點兒也不知道,可憐的從來都不是什麼白隱。
「簌簌,我應該很快就能報仇了。」
他說。
商絨想起那兩個被帶回來的道士:「半緣,就是妙旬對嗎?」
「嗯,他們師從半緣,用的卻是天機山的功法。」
此前折竹還只是懷疑,但昨夜與那幾名守在凌霜房中的道士交手,他才真正確信,半緣就是妙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