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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霜大真人皺起眉,他側過臉一望,果然瞧見那身姿纖瘦的小公主被身邊的女婢攙扶著往摘星台下去。
純靈宮作為商絨的寢宮,昔年初建時淳聖帝便下旨要造出世外仙宮的模樣,於是純靈宮便是禁宮裡唯一一處仿造古畫仙園建造的地方,有山石林木,水閣亭台。
主殿後便是一片崎嶇石壁,葳蕤山林,倒也好藏身,第十五在兩樹之間才用麻繩編了個吊床,還沒躺上去試試,便先被折竹強占。
「你怎麼還不出宮去?今日那位殿下不是要出去?你正好出去。」第十五沒好氣地說。
這裡雖有山石林木,卻仍被朱紅宮牆圍困其間,不過是人為造出的山景,他們自然也無法輕鬆出宮。
「等一會兒。」
折竹在吊床上搖來晃去。
「等什麼?」第十五打開摺扇,倚靠在樹上,「你那小公主不是去清醮了?聽說清醮要大半日。」
「我和她說過,若她午時前不回來,我便去找她。」
折竹手臂抵在眼前,擋住了林間疏落的諸般碎光。
「這禁宮是她的家,可不是你的家,你哪裡是要去找她,分明是嚇唬她。」第十五失笑。
「她過慣了讓別人歡喜,自己委屈的日子,」
折竹的眉眼都掩於他手臂下,吊床晃動,他烏濃的發尾也隨之晃動,「可我才不管旁人,我只要她開心。」
「小十七,」
第十五收斂了些笑意,「即便是對待喜歡的人,你也該給自己留些餘地,我早與你說過,她是公主,要什麼沒有?你何必要將自己所有的地契與錢庫的鑰匙都給她?她又用不上。」
「你不是說,用不用得上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嗎?」折竹放下手臂,略微適應了一下眼前的光線,有些不滿於第十五前後的言行不一。
「你知道成親是什麼?」
第十五與他說那些話的時候原本也沒想過他竟真的會將自己所有的東西都給那小公主。
「我又不是沒見過別人成親。」
折竹懶得看他。
第十五實在不知自己該再說些什麼,他揉著眉心笑出聲,心知這少年從來便是不一樣的,他從來不將公主的身份放在心上,也不將這禁宮的兇險放在心上,他只在乎他的喜歡。
「你放心,如今你我是一路人,你不在宮中的時候,我一定會替你守好她,」第十五把玩著扇墜,秀雅的面容浸滿笑意,「但小十七你別忘了,你若見到陳如鏡,便要幫我問清我父親的去向。」
陳如鏡便是六年前與妙善道士約好在玉京相見的那位舊友。
「嗯。」
折竹漫不經心地應一聲,摸著掌中的銀葉,琢磨著該扎哪棵樹上的蟲子玩兒,但忽然間,他聽見推窗的聲音。
驀地抬眼。
那衫裙雪白泛光的小公主正在朱紅窗欞內張望,那樣一雙眼睛在四下搜尋,卻遲遲望不見藏在濃密樹蔭底下的他。
第十五眼見著躺在吊床上的懶散少年一下起身,他腳下借著樹幹的力一躍,足尖輕點麻繩吊床,身姿輕盈地掠出林梢。
窗內的商絨後退兩步,被忽然出現的少年嚇了一跳。
他窄緊的腰身間銀蛇軟劍粼粼泛光,清亮的眸子微彎起些弧度,輕鬆坐在窗欞上,似笑非笑:「那麼怕我去找你啊?」
商絨是跑回來的,她腦海里滿是那些宮娥既膽怯又怨憤的眼神,那些目光將她的整顆心都壓得很重,此時她滿鬢是汗,看著他卻覺心中仿佛終於安定了一些。
「怎麼了?」
折竹發覺她有些不對勁。
「我先逃了早課,又逃了清醮,大真人一定很生氣。」她走到他的面前。
「後悔了?」
折竹問她。
商絨搖頭:「我只是在想,即便我不聽話,也什麼都改變不了。」
她無法改變采露宮娥或病或死的命運,她唯一能夠反抗的,也不過是不喝那一盞神清永益茶。
「你改變不了的事,原本就不是你造成的。」
折竹的嗓音沉靜。
商絨聞言,抬起頭與他相視。
日光里,少年的面容白皙又明淨,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說:「你等我回來,我給你帶牽絲傀儡,我們一起玩兒。」
「你要出去?」
商絨有點失落,這是她第一次逃清醮,可她才回來,他卻要出去。
「嗯,有些事要做。」
折竹其實也有點戀戀不捨,他還想帶她到林子裡去玩兒,但他還沒來得及再添一句什麼,卻不防她忽然牽住他的手。
忽然的觸碰,令他的唇角忍不住隱隱上揚,但側過臉去,他發覺第十五正在窗外的林梢上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瞧,他袖間一枚銀葉飛出去,隨即掌風一探,合上了窗。
「什麼東西?」
商絨察覺到一抹銀光閃爍一下,窗就忽然合上了。
「沒什麼。」
折竹回過頭,對上她一雙水盈盈的眼睛。
「那你走……」
商絨有點不自在,臉頰也有點熱,她說著手指便鬆懈了些,要鬆開的剎那,他卻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又俯身來抱她。
她的話音止住。
「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他問。
商絨的眼睫半垂,隔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什麼也不要,只要你能早點回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