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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柳姐姐……」
商絨見狀,忙去拉第四的衣袖。
但她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卻聽那僧人顫顫巍巍地開口:「寺中一向不留香客, 若, 若你說的是一位道長, 他如今正暫居在我一位師叔的草舍里!」
玉京的寺廟比不得道觀的香火鼎盛, 大鐘寺香火錢吃緊, 已幾年不曾修繕過寺廟, 故而不留香客在寺中住。
第四仔細問過方向後, 縴手一抬, 淡如煙塵的粉末在檐下的燈影里一揚, 那僧人當即倒地不起, 她回頭瞧了一眼商絨:「只是些迷魂藥, 免得他亂說話, 再教寺里的僧人跑下去驚動官兵。」
商絨點頭:「知道了。」
寺門合上, 寒鴉聲聲。
第四抱著商絨施展輕功踩踏林梢,即便商絨臉上粘著面具,冷風拂來,臉上也還是有些刺疼,兔毛邊的兜帽擋住了些視線,她只能隱約看見程遲與程叔白他們緊跟在後的兩道影子。
山坳間那間草舍尤其顯眼。
橙黃的燈影充斥著每一扇窗,然而草舍前那片平坦銀白的雪地里,殷紅的血跡觸目驚心,死屍遍地。
「折竹……」
商絨瞳孔緊縮,掙開第四的手跑過去,她看了一張又一張沾著血的陌生面龐,始終找不見那個少年。
被死狀悽慘的幾具屍體嚇得臉色蒼白,她嗅到如此濃重的血腥味,幾欲作嘔,一雙眼卻還在死人堆里搜尋。
忽的,
一隻沾滿血污的手覆上她的繡鞋。
商絨嚇了一跳,踉蹌後退了兩步被飛身而來的第四接住,第四的彎刀轉瞬橫在那從死人堆里抬起頭的青年頸間,卻又認出他的臉來:「小十七的人?」
「第四護法。」
那青年推開身上壓著的道士屍體,另一邊又陸陸續續有幾人恢復意識,挪動身體。
「小十七呢?」
第四俯身問他。
「公子在……」青年抬手,艱難指向不遠處那片青黑的林子。
商絨抬起頭,隨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去,給他們包紮醫治。」
一旁的程遲側過臉,對身旁的幾名女婢道。
商絨奪過一名殺手的燈籠,朝那片林子的方向跑去,第四瞧了一眼她的背影,立即帶著人跟了上去。
堆積在枯枝上的積雪晶瑩,一陣寒風卷過,便一簇簇下墜,擦著商絨的兜帽滑落下去。
不遠處的數名殺手聽見動靜,個個神情警惕地朝那盞猶如星子般在枝葉間搖晃的燈籠越來越近。
商絨覺得自己好像踢到了什麼東西。
那東西朝前滾了幾圈,粼粼月輝與她手中的燈籠光影交織,照見那顆血淋淋,睜著眼的頭顱。
商絨雙膝一軟,摔倒在雪地里。
那些殺手才將昏迷的姜纓扶起,便衝上來,黑靴踩踏積雪,沾血的長劍齊齊指向摔在地上的商絨。
兜帽底下的那張臉他們並看不清,只聽得一道嬌柔的女聲呵斥:「都給我住手!」
他們抬眼,看清那名疾奔而來的紫衣女子,認出她是櫛風樓的護法第四,這一剎,他們才驚覺這地上的姑娘是何身份。
「小十七在哪兒?怎麼只有姜纓?」第四將渾身顫抖的商絨扶起,瞥了一眼被他們扶著,昏迷不醒的姜纓。
「屬下等人也是才找到姜使。」
其中一人答。
他們才將南旭等人殺盡,這才入了林子,還沒來得及往更深處搜尋。
商絨的繡鞋已被雪水浸透,她一點兒也不敢再看那頭與身子分了家的屍體,視線落在那柄覆了雪粒,沾著血跡的銀蛇軟劍。
她立即朝前去,俯身拾起來那柄劍。
折竹最討厭旁人碰他的劍,他最不可能捨棄他的劍。
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商絨望向燈火照不見地那片黑洞洞的幽深處,鵝毛般的雪花紛紛而落,雪地里蜿蜒的血跡淡去許多,但她本能地盯住那道血線,朝前奔去。
「折竹!」
商絨一邊跑,一邊喊:「折竹你在哪兒!」
燈影快速拂過一片連天枯草,藏在積雪底下的枯枝被踩斷,商絨頭上的兜帽已經滑落,她的長髮被風吹得散亂。
額頭的汗意使得她臉上的面具失了些粘性,鼓起來小小的幾個包,她毫無所覺,只顧在那片冷冷的月華里搜尋一個人的蹤跡。
盤旋的枝影在上方留出一片渾圓的縫隙,剛好捧住那一輪皎潔的明月,商絨驀地停步,視線順著那點滴的血跡往前。
那片晦暗的月華里,少年躺在血泊中,鮮血更襯他的指節蒼白,緊握在掌中細微閃爍的一葉銀光正抵在他的咽喉。
他原本在看月亮。
聽見了聲音,好一會兒才遲鈍地對上她的視線。
少年半張臉抵在雪裡,那樣蒼白的面容,薄薄的眼皮卻是紅的,連眼尾都是紅的,他看著她,又好像根本沒有在看她。
那樣一雙仿佛永遠盛著漾漾清輝的眼睛,此刻死寂又空洞。
「你……要做什麼?」
商絨眼眶驟然紅透,眼淚一顆顆砸下來,「折竹,你要拿著我送給你的東西,做什麼?」
他看月亮,忘了時間。
也不知道自己抵在咽喉的這麼一會兒,那尖銳的簪頭已刺破了他的肌膚,劃出一道血線。
「阿筠!」
程遲與程叔白等人緊跟著第四趕來便正好瞧見這一幕,程遲失聲:「阿筠你不要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