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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舒展的手掌伸來,商絨鬆開於娘子,握住他乾燥的,溫暖的手。
老秀才在一旁唱名,商絨暈暈乎乎的,回過神來,三拜已禮成,她鬆開他的手,又被於娘子與添雨扶回了房中去。
第十五藉故將折竹哄去偏房中,隨即後背抵在房門上,笑盈盈地打量著身穿殷紅喜袍,金冠玉帶的俊俏少年,不由嘖聲道:「小十七你這張臉生得是真好,難怪那小公主喜歡你喜歡得緊啊。」
他的後半句話的確很順耳,但折竹面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讓開。」
「讓倒是可以讓,」
第十五雙手抱臂,端詳著他,「但在那之前,你得先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成親洞房之時要做什麼?」
「你在櫛風樓時就不肯跟我們出去消遣,出任務也沒去過什麼煙花地,在禁宮裡你親小公主的嘴都能親破……」
第十五被少年一雙眸子冷冷一瞥,他話音止住,摸了摸鼻子,「好,舊事不提,但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我有一樣東西送你。」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來一個小冊子,塞到少年手中,朝他擠擠眼睛:「小十七,男女之間,可不是只能親嘴的。」
折竹瞥了一眼小冊子,卻聽敲門聲響,隨即開了一道門縫,姜纓氣喘吁吁地進來,合上門,轉過身便將懷裡錦緞包裹的冊子恭敬地遞到折竹面前,說道:「公子,這個你洞房前可一定要看。」
到了折竹成親這日,姜纓一拍腦袋方才想起來這麼個重要的事,故而他才趕緊趕去城中買了這樣東西來。
天邊的流霞灼燒瀰漫,又逐漸被雲海吞沒,夜幕降臨,竹林小院中燈火通明,沒有飲酒的新郎白皙的面頰不知為何染著薄紅,被第十五按著肩在桌前坐下。
「新郎官兒怎麼坐那兒啊?」
老秀才端著酒杯起身,喊了一聲。
其他的村民也連聲附和。
折竹恍恍惚惚,聽見這番嘈雜聲響,他回過神來,對上一桌小孩兒烏溜溜的眼珠。
「新娘子聞不得酒味兒,囑咐了不讓喝。」
於娘子笑著對眾人道。
「也是,小十七你還要洞房,今晚的酒便讓我與姜纓來替你喝!」第十五並不知折竹飲酒只能兩杯的秘密,他面帶曖昧的笑容,拍了拍少年的肩。
折竹側身躲開他的手,捏著茶碗的指節收緊了些,他烏濃的眼睫輕抬,看見圍坐在桌前的除了小孩兒,就是兩個帶孩子的婦人。
桃溪村中人飲宴,不論男女,竟幾乎都是會飲酒的。
「哥哥,你的臉好紅呀。」
坐在他身邊的小女孩兒歪著腦袋望著他。
折竹的臉更紅了,他一點兒也不知道怎麼應付這個小孩兒,只能端起茶碗抿一口。
老秀才他們非要來敬酒,好多張陌生的面孔,卻都帶著樸實的笑容,折竹以茶代酒略喝了幾口,他們便被姜纓與第十五給擋了回去。
因有人攔著,桃溪村的村民們也沒有鬧這對寄居於此的新人的洞房,月上中天,山居寂寂。
桃溪村的村民們已經回去了,姜纓與第十五在席上喝得大醉,添雨與於娘子將他們扶到了偏房中歇息,隨後於娘子便帶著添雨去自己家中暫住。
折竹孤身在廊上站了一會兒,春夜的風拂動他殷紅的袍角,他終於伸出手推開那道門。
「吱呀」聲響。
房內的商絨將燙手山芋般的冊子扔到了枕下,紅色的蓋頭遮擋了大半的視線,她垂著眼帘,看著他的步履臨近。
「折竹?」
她有點不安,輕聲喚。
「嗯。」
少年的聲音清冽。
一片陰影擋在她的面前,隨即蓋頭被他掀起來,一片橙黃明亮的燈燭光影里,她頭戴鳳冠,霞明玉映。
少年好似失語,怔怔地盯著她。
商絨仰望著他,這是她第二回 見他穿這樣鮮亮明艷的顏色,烏濃整齊的髮髻上戴著金玉冠,殷紅的髮帶鑲嵌著精巧的玉片。
少年忽而抬手,將她頭上的鳳冠小心取下,放到一旁的案几上,他在她身邊坐下來,再來看她,果然她的額頭上有一道紅印子。
「疼嗎?」
折竹的指腹輕觸她的額頭。
沒了鳳冠,商絨的後頸輕鬆了許多,她抿著唇搖頭。
大抵是因為兩個人都看了奇怪的東西,所以連這樣簡單的觸碰也變得令人浮想聯翩,兩個人的臉頰都紅紅的,坐在一塊兒不說話。
折竹從床上摸來一顆桂圓,撥開外殼,雙指捏著晶瑩的果肉遞到她唇邊。
商絨張嘴咬住,果肉清甜的味道在齒間綻開。
但她低垂視線,發覺自己碰到少年的手指,因而他指上沾了些口脂的淡紅。
商絨看他的指節如含羞草般蜷縮起來,隨即他站起身走到桌前,端起兩杯酒來到她的面前。
「你不是不再飲酒了嗎?」
商絨仰面望他。
他連那個玉葫蘆都丟了。
折竹又坐在她的身側,紅繩連接著他們兩人的酒杯,他漆黑的眸子清亮而乾淨:「這個一定要喝。」
他一口飲盡,商絨只好試探著喝下去。
她還是沒有那麼習慣酒的滋味。
嗆得咳嗽了幾聲,眼睛水盈盈的。
折竹翹著嘴角,手指又撫上她額頭的紅印子,商絨正不知要將酒盞如何放,卻不防他捧起她的臉來,清涼的風拂過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