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頁
和齡本來很光火的,乍聽她這麼說突然有股想笑的衝動,撇著嘴斜睨安儂一眼,「字都不認得還學人偷看呢,我偏不告訴你,你趕緊還我是正經,不然我可要惱你了…!」
「白眼兒狼,你連肚兜兒都是我才幫你洗的,還有你身上的衣服,你道是這皇宮大內有田螺姑娘麼。」
安儂揚起手,和齡追過來,她偏生就是不肯給她。和齡要氣死了,她是個病人,怎麼病了還受到這麼「殘暴」的對待,還被安儂給看光了,真是沒病的也得給氣出病來。
兩人正打鬧著呢,打門外邊兒傳來一連串的腳步聲,連雨聲都壓不住,同時一驚,下一瞬隔扇門就被推開了,一股驚人的氣勢隨之襲來。
蕭皇后眾星拱月地進了屋,跟隨著的一班宮人全進來站不下,所以就侯在外面廊子上了,只有葫瓢兒前腳後腳跟進來。
屋裡兩個都定住了,心話兒說皇后娘娘怎麼突然來了,急三火四的,這莫不是來審問的?
一時都繃緊了弦兒,就地垂首跪下,口呼「娘娘千歲千千歲」,適才的玩笑氣氛全遁下去,空氣中因皇后的到來仿佛漂浮起了塊狀的沉滯顆粒。
皇后也不言聲,只拿眼打量跪著的二人,「不是病了?本宮瞧著你們倒是活泛的很,平白的,薛貴妃不抓別人偏偏尋上你們,可見是你們往日舉止不端才落了把柄讓人抓住!」
和齡沒有說話,安儂卻「碰碰」對地磕了兩個響頭,哭訴道:「娘娘明鑑,奴婢實在不知情,貴妃娘娘將奴婢帶過去便要奴婢招認,奴婢…奴婢冤枉啊娘娘… …」
「放肆!」葫瓢兒見皇后心情不佳,呵斥道:「你是什麼東西,主子要你開口了麼,吵吵嚷嚷叫人心煩。」又變了臉向皇后諂媚笑道:「主子您別惱,這些丫頭往日沒規矩慣了,為她們生氣不值當。」
蕭皇后擺擺手,視線卻逐漸落到了那張飄落至自己腳邊的宣紙上。
「這是何物?」她朝葫瓢兒使眼色,「你撿起來本宮瞧瞧。」
☆、相思里
葫瓢兒本想儘快讓皇后注意到和齡的長相的,她和樊貴妃眉宇間的確有相似之處,管情叫她們主子一瞧之下就挪不開眼。
接下來,只要打扮起來撞進皇上眼裡,這麼一個嬌滴滴豆蔻年華的人兒,不比樊貴妃鮮活靈動麼,想來輕而易舉便可操控著從而掣肘景仁宮了。
把宣紙撿起來,葫瓢兒也不敢自己先看,便雙手呈著展開遞與皇后。
蕭皇后尾指的細長護甲從宣紙後面劃拉過去,發出暗啞枯乾的紙張哀鳴聲響。看清紙上的字,她修得尖細的柳眉不著痕跡輕蹙了蹙。
葫瓢兒發覺出不對勁兒,「主子?」
「這是誰的?」蕭皇后撿了張椅子坐下來,兩手輕搭在扶手上。葫瓢兒偷著往宣紙上掃了一眼,不覺一驚,這和齡也太不小心了,便是心裡愛慕權大人,卻怎麼可以明目張胆將二人的名字寫在紙上,宮裡頂忌諱這些個,原先還當作她是個聰明人。
和齡這會子是真的有點慌了,門外吹進來的風灌進寬鬆的衣袖裡,吹得鼓鼓囊囊的,她朝頭埋得低低的安儂瞟了一眼,然後依樣畫葫蘆,頭臉埋下去,聲如蚊訥道:「回娘娘,是奴婢的。」
「你的?」蕭皇后拿食指彈了彈紙頁,「把頭抬起來。」
葫瓢兒一聽倒歡喜了,眼巴巴瞅著,和齡腿彎抖了抖,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沒計奈何,在心裡想好了應對的說辭,這才慢慢把臉抬起來。
蕭皇后看清那張人面,只覺背脊上竄起一股冰寒的涼意,悚然一驚,那張紙險些兒沒抓穩,語氣急促道:「再,再抬高一點。」
和齡雖然對皇后倏然間的異常表現感到驚訝,卻默不作聲地把臉仰起來。
她還是頭一回這麼近距離地看到皇后,入目是個面相微有些單薄的中年婦人眉目,容長臉兒,還算和善。
蕭氏身為皇后頤養多年,周身環繞著鮮明惹眼的雍榮華貴,然而此刻她的臉上寫滿了驚訝,仿佛是來不及掩飾,連鼻孔都是微微張大的——
「娘娘?」葫瓢兒矮身湊過去,「您這是怎麼了?」
蕭皇后撫了撫心口,那一霎那她想到了太多,往事如煙紛沓而至,帶著飛塵滾滾將人兜身罩住了,掙脫不得。
她壓低了聲音,「你竟不覺著… …這宮女生得像一個人麼。」
葫瓢兒總算等到了這一刻,也算不負權大人所託了,是以佯作疑惑的聲口問道:「主子您說的可是樊貴妃?」
「嗤,怎麼會是她!」蕭皇后一臉鄙夷,然而略一尋思也明白過來,葫瓢兒撥到自己身邊那時良妃早便不在了。
她略緩和了神色,只自言自語一般輕聲道了句,「這莫非是良妃的轉世回來索命來的?」卻怎麼淪落在自己宮裡頭,本宮雖瞧著她姐倆個不慣,卻不像她親姐姐似的加害於她,同樊貴妃一比,她做的那些壓根兒不算什麼。
被和齡的長相一驚嚇皇后也沒心思再追究紙頭上的「兒女情長」了,她倒沒往細里想,只以為是宮女兒愛慕面容俊致的俏郎君,一時忽的客客氣氣起來,笑道:「都起來吧。」
安儂扶著和齡站起來,兩個人拘謹地立著,垂眸斂目,皇后心念頻轉,果然起了別的想頭,吩咐底下道:「去太醫院把當值的御醫請過來,給這個… …」她指了指和齡,葫瓢兒馬上接口道:「給和齡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