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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朝心中猛地一沉,他撩起床帳扳住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她好似受到驚嚇,瞳孔稍稍放大了。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外露,指尖鬆弛開,溫暖的掌心覆在她肩頭輕輕撫了撫,嘆氣輕笑,語氣里卻盈滿了揮之不去的凝重色彩,「你這麼笨,容易叫人給騙了。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哥哥是真心實意待和齡的,永遠都不要輕信旁人。」
和齡頷首,唇角抿得緊緊的,眼睛一眨不眨望住哥哥恍似深潭一樣漆黑的眸子。
顧盼朝莞爾,催眠似的,復道:「權泊熹不是好人,他打一開始接近你就是另有目的。所以和齡答應哥哥,從今往後都不再理睬他了,記住麼?」
和齡心裡有一丟丟的不情願,可是天大地大哥哥最大,跟哥哥比起來,泊熹顯然不夠分量了,於是重重點了頭,「記住了,以後不會睬他的。」
「好妹妹。」他心滿意足地直起身,神情里流露出一縷悵然,喃喃道:「阿淳果然同小時候一樣聽話。」
☆、迷霧重
小時候?
和齡自己對幼年時候是一無所知的,她一度認為哥哥應該和自己一樣,但是現在聽他的口氣,顯見的他是知道曾經很多事情的。
可是又能怎麼樣呢,他並不願意告訴她。
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顧盼朝越是不說,和齡只有越想知道,她嘴上雖然不追著細問他隱藏下的秘密,他要殺的是什麼人,然而好奇的種子已經埋下了。
「哥哥,」和齡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腦仁兒又痛了,她不想顧盼朝擔心,是以提都不提,只是隱約地又感覺到一點驚喜,笑著問道:「你方才叫我『阿淳』,這難道是我的名字麼?」
顧盼朝從回憶里抽身而出,他總是這樣,說著說著看著面前的和齡,回憶就會自發地湧現進腦海里,一切恍惚如昨,可是早已過去了十多年。這座宮廷里沒有了母親,也沒有了疼愛他們的父親,有的只是氣焰囂張的樊姓貴妃,和日漸昏庸並且逐漸走向年邁的皇帝。
「哥哥?」
和齡推了推他,他在她跟前出神也出得太厲害了,她禁不住打趣道:「是在想念繡姐姐嗎,要委實想得慌,不若就先回去,我這兒不礙事的,一時半會兒的皇后娘娘似乎會看顧著我和安儂,那貴妃娘娘便是想來拿人也沒法子的。」
他聞言大力地在她頭頂心揉搓幾下,嘴角溢出柔軟的笑紋,道:「胡言亂語,我平白的放著妹妹在宮裡危機四伏,豈有想女人的道理。」
朝門口的方向看了看,此時大門是緊閉的,他回頭道:「況且我同念繡並不是你想像的關係… …」嘆了嘆,總算直面她上一個問題了,「你說的不錯,阿淳是你的乳名兒。你小時候淘氣,只有母親和我的話你才能聽進去一些,便是父親心血來潮逗你玩兒你也時有不搭理他的,竟是個小祖宗。」
不知為什麼,和齡聽到這樣一番昔日的家庭描述,心裡一下子熨貼極了,整顆心仿佛揣在了雲朵里,沒有一點顛簸。
她眸子閃著爍爍的光,期盼哥哥多說一點,足見她多麼想探知自己遺失的過去。顧盼朝忽的收住了話頭,卻道:「和齡如今這名字,是從何而來?」
她張口就道:「徳叔說我叫和齡,說起來,應也沒什麼大講究。」
和齡隨口牽扯出了徳叔,電光火石間,顧盼朝一怔,他很快就明了徳叔是誰了。
徳叔,德公公。
這是個侍奉在他母親良妃娘娘身邊的內監。當年事發,虧得有徳公公將他們兄妹二人救下,只是途中他卻和他們失散了,自此音信全無。
不消說,徳公公如今必定不在人世了。
思及此,顧盼朝眸中更添一份殺伐。
他不知道,他的目的和權泊熹其實是一樣的,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們都是以復仇為唯一目的人。
和齡抿了抿唇,不安地看著顧盼朝。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話了,哥哥就像一個謎團,在她知道他是她哥哥之前,她看到的是他的儒雅溫潤,而今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骨子裡沉寂悲傷的執念卻源源不斷展現在她眼前。
她被動地接受他的情緒,卻走不進去。
「別多想了,頭還疼麼?」顧盼朝俯下|身,他把額頭抵在她額頭上,閉上眼睛安寧地感受了一會兒。
眉頭慢慢皺了起來,擔憂道:「怎的還這般燙人,太醫不是來瞧過了?藥吃了不曾?」
她小時候的事跡顧盼朝都是知道的,他就這一個妹妹,她不能沾染什麼他門兒清,如今淋了場大雨,放在往年裡恐怕早蹶過去了,現下倒比他料想中的好很多,只是仍舊叫人放心不下。
和齡本想豪氣地擺擺手說自己沒事,可是哥哥的氣息太溫柔了,她嘟囔了句,「藥正在外頭煎著呢。」隨後就很自然地把臉呼在他左胸口上靠著,呼吸聲咻咻咻的,「借我靠一會兒… …」
他愣了愣,須臾柔和地笑了。
「怎麼還像個孩子,小時候都沒有這樣粘人。」說是這麼說,顧盼朝手下動作卻很是輕柔,扶住妹妹的肩膀時不時的拍一拍,就差唱個童謠了。
當然了,如果他會的話。
生病發燒的人就是這樣,燒起來沒個完,清醒的時候跟人家那種迴光返照的病號似的,可一旦要睡了,眼睛一閉就能睡過去,和齡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