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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千萬別謙虛,只要小皇子和帝姬尚在人世,憑著您的能力,必定能找著的,」柑橘公公站起身來,笑容里摻了幾分諂媚,「屆時您步步高升,成了聖上跟前的大紅人,可萬不要忘了咱家。」
「豈敢豈敢,還是權某仰仗柑公公您的多。」
泊熹從善如流,在官場上打滾,見什麼人說什麼話,這麼多年早煉出來了。要不是看柑橘公公是純乾帝跟前的老人,他絕沒有耐心同他囉嗦。
泊熹親自把人送到院子門外,兩邊客客氣氣道了別,柑橘公公便在管家周到陪同下出了指揮使府,這一趟差也就辦完了。
一路到了宮門前遞了牌子,回到乾清宮,柑橘公公左尋思右尋思,想起權泊熹那小表妹,猶豫著要不要提前在皇帝跟前賣個好兒。最後是他突然想起了權泊熹那張臭臉,暗道那是個不好招惹的獅子,還是別找事觸那個霉頭了,遂作罷。
也虧得他沒有將此事在皇帝跟前透露,要不泊熹也不能按部就班把和齡往皇宮裡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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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和齡起了個大早,她閒不住,先是把自己住的屋子上上下下拿抹布擦了一通,然後又問趙媽媽拿了剪子學著修剪花草,沒多時就似模似樣擺弄起來,看得底下丫頭們瞠目結舌,小姐這麼能幹她們豈不是飯碗不保?——因此上,整個容華館全體丫頭勞動的熱情空前高漲起來。
和齡很欣慰,她們忙起來好,她總覺得這府里養了一批閒人。
她也知道,泊熹的身份不同,是做官的,做官的身邊沒個人伺候到底是不成的,可是他這滿府里上上下下百來號人,不說別處,單是她這院子裡分派來伺候她起居的就有六個,外頭干粗活的還有四五個,再加上每日專門到大廚房裡給她拿一日三餐加日常糕點的,這麼拉拉雜雜一幫子人,真正干實事的有幾個?
慢說她不需要人伺候,就是真需要其實一兩個就足夠了,多出來的人還要發給他們月錢,家大業大也不能由著這麼敗。
她偶爾也會想,她這麼不習慣大約是因為沒過過好日子?所以有錢人的想法她才不懂。
花草擺弄來擺弄去也是會膩的,和齡知道泊熹今兒在家裡休息不出去,她就把一盤她嘗過了覺得很美味的棗泥糕放進紅漆雕花食盒裡,也不叫人跟著,一路優哉游哉地給哥哥送去。
書房院外有一片竹林,風過處龍吟細細,簌然有聲,一節一節青翠欲滴的竹節惹得人駐足觀望。
竹影斑駁的深處依稀有一條頎長的人影子,伴著泠泠劍影,廣袖長袍纖塵不染,恍若天空里潔白優雅的流雲飄然浮動。
是泊熹啊。
和齡出神地看著,吧唧了一下唇,等他練完了停下來時她才提著裙角小心地走過去。
她步子邁得極小,想著捉弄他一下,前幾日小小的不愉快早就煙消雲散,兄妹沒有隔夜仇嘛。
泊熹額角有細微的汗液,沐浴在日光下便泛出一抹晶瑩的光澤來,他是細緻的人,從袖襴里掏出一方毫無紋飾的帕子,正要往額上擦拭,忽覺到身後響起細細的腳步聲。
他握了握劍,須臾,眉宇卻鬆弛開。
接著,一股子馨甜的少女香撲了過來,他兩隻眼睛被她自後頭捂住了。
和齡費力地墊著腳尖,嘴裡卻發出噗哧哧的笑聲,憋著嗓子怪聲怪氣道:「只准猜一回,你說,我是誰?」
泊熹唇角流出隱約的笑意,他此刻的神情就像是金燦燦的陽光灑落在湖面上,留下一片動人的碎金。
「好,我猜。」他說道,眨了眨眼睫,纖長的睫毛便在她手心裡撓了過去。
半晌兒,扔了劍和帕子,他抬手蓋住了那雙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柔荑,慢聲慢氣道:「我猜不出… …是小翠小花麼,抑或想雲?」
她在他身後很明顯的咕噥了一聲,忍不住道:「什麼花啊雲的,沒聽說過。你分明知道是我… …這麼大了還裝蒜,也不知道羞。」
她的手遊魚一般從他掌心裡滑出去,想問他小花想雲是誰的,一時卻又抿住了口,她是妹妹又不是他娘子,沒有在意的立場。
泊熹踅過身來瞧她,和齡今兒穿著一身簇新的薔薇紋對襟襖,下邊是一條八幅湘裙,雲頭履隨著她的走動在裙裾底下半探出來。
臉蛋兒本就生得好,再穿的講究體面一下子就錦上添花了。泊熹目光從她腳邊的食盒上溜過,沒說什麼,矮身去撿起地上方才被他扔下的長劍。
劍身如鏡,和齡在後頭探頭探腦。
「來做什麼?」泊熹問道,邊還持劍對著一截竹子比劃了下,頭頂上和風掠過,片片竹葉悠悠蕩蕩著飄下來。
和齡沒聽清他的話,兀自抬手在自己頭頂草草一擼,掃下來幾片兒,她露出笑模樣,盈盈望著他道:「泊熹哥哥,你耍劍真好看,像跳舞似的!不對,我在酒肆里見過穆穆古麗跳舞,這麼的一比較,還別說,十個古麗也比不上您呢,哥哥要是在人前提劍舞上一回——」
和齡被自己的想法驚艷了,興奮地看著泊熹。
他卻沒因她真摯的誇讚露出笑顏,臉色反倒有沉下去的跡象,「我在你眼裡就這麼......」他琢磨著措辭,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就這么女氣麼。」
和齡瞳孔微微放大,趕忙擺手說沒有,她是知道他的,小氣鬼愛生氣,不過不打緊,她蹲下去打開食盒的蓋子,把那盤香噴噴又誘人的棗泥糕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