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略略整理了說辭,便開口道:「我也不是不願意同大人您做交易,可是您委實高估我了,我都好些日子沒瞧見權大人了,這您想必不知道吧?」
祁欽聞言將酒盞「磕托」一聲放在桌上,目光里的笑意隱了下去。
東廠的手伸得再長,卻伸不到泊熹的指揮使府邸里,故此和齡的話聽在祁欽耳朵里無端便多了幾分暗諷。
他按下怒意,再抬眸的時候眼裡又有了一絲笑模樣,親自挽袖為和齡斟了一杯酒,語聲綿長道:「和齡當真不在乎你兄長下落了麼,不好奇他過的好不好?在咱們大周的哪一個地界?會否日日夜夜也想著找尋你這親生妹子?… …」
和齡眸光一盪,她腦海里有和哥哥年幼時候的模糊記憶,模糊程度幾乎與她常做到的紅牆黃瓦夢境中的女人一般。
於她而言,真正想念起親人來不是如何鑽心蝕骨,因為沒有深刻的值得反覆咀嚼的畫面和回憶,有的只是淺淺的惆悵,抓不著揮不去,叫人沒奈何。
放在膝上的手指略略收緊,和齡將心頭徐徐浮起的鬱氣壓下去,搖頭堅持道:「我是真的同權大人不甚熟悉,略有的那一點子牽絆於他而言微不足道… …求您別把心思放在我這樣的小人物身上,沒的白白耽誤了您工夫,倒是我的不是了。」
話說到這裡也沒別的要說的,和齡站起身想要走了。
她抿抿唇,泊熹即便再不把她當一回事,至少他發現她不在府里也會有一點點擔心的吧。
畢竟他說過的,她在京一日他便護她一日。
堂堂七尺男兒說過的話,希望不要抵賴才好。
和齡正要開門出去,孰料一把刀「刷」地打她眼前掠過,穩穩地插在木門上——
她的手定在半空,差一點就要被削去… …耳邊仍頭刀身嗡嗡震動的餘音,幸而過去在關外也不是吃素的,大大小小的場面都有見識過,否則叫尋常的丫頭片子給祁欽這麼一嚇唬,保不齊白眼一翻直接就暈過去了。
饒是如此和齡也煞白了臉,愣愣地踅過身去,兩隻眼睛愕得大大的,鬢角垂下的珠串隨著她的微顫幽幽搖曳。
祁欽眸中露出狠戾之色,他不費力氣便拔下了深深沒入門裡的刀,光滑如鏡的刀面上映出和齡緊抿的櫻唇,他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如此說來,留著你是毫無用處的了。」
他手上這把刀不是沒舔過女人的血,東廠里混日子,男女老少不忌諱,惹他不痛快了,殺一兩個人算得什麼?
不過祁欽決定給面前這面容姣好的姑娘最後一次機會,誰讓他心善呢。
「你果真不願意幫我麼?我並不是白用你,眼下已叫盼朝為你調查起來了。和姑娘尋思尋思,堂堂東廠,尋一個人還不容易,你並不虧。」
和齡只覺得脖子上繞著一股股寒氣,她身上直起栗,瞠目看著對面持刀的男人,結結巴巴道:「不是…不是我不願意,我連他的面兒都見不著… …」
祁欽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和齡側耳聽,門外似乎響起了腳步聲,這腳步聲一步一步略有些不穩,最後竟是停在了一門之隔的雅間兒外。
木門上響起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
門外人面罩寒霜,語調卻溫然和緩,「是我,開門。」
祁欽聽出是盼朝的聲音,奇怪他這個時候怎麼會來,瞥了和齡一眼,使眼色叫她往裡頭去,便開了門讓盼朝進來。
「這會子怎的來了,督主不是叫你同權泊熹一道兒在鎮撫司聽審麼?」
盼朝笑了笑,「他在那裡,哪裡還有我的容身之地。」說罷目光好似不經意地在角落和齡臉上一瞟,復道:「聽底下人說你在這裡,怎麼,等不及了要收拾這丫頭了?」
室內氛圍不大好,盼朝敏銳地注意到門上的刀印子,眸光迅速沉下去,不待祁欽說話便走到了和齡跟前。
她瞧他們是一夥兒的,見後進來的男人走近自己不覺後退一步,腳下踩在裙裾上險些兒摔倒。
「小心。」他扶著她的手臂略略向上一托便鬆開,溫文而有禮。
和齡看著對面人溫和的眼神,慌亂的心緒莫名安定下來。她訥訥道了謝,眼睛直往門外望,想逃的心思明明白白全寫在臉上。
盼朝眼裡脈脈含著笑,自己的親妹妹,怎麼瞧都是可人疼的。他這些日子沒閒著,確實調查了和齡,已經更加確定她就是當年失散的妹妹了,只是沒有想到當年徳叔竟是將和齡帶去了關外,也難怪,他一度以為妹妹已經不在人世… …
然而與她相認,一時半會兒卻不能。
她不能同他扯上關係,也不必捲入當年的血雨腥風裡去。為母妃報仇這樣的事,由做兄長的他一力承擔便夠了,而和齡,既然她已經忘卻了過去的人事,那麼就忘記吧。母親的死對她刺激太大,想起來這一切當真半點好處也沒有。
祁欽挑了挑眉毛,道:「這丫頭是個硬骨頭,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也不見她改口,橫豎我是沒法兒了,留著若是無用殺了也好,倘或能叫權泊熹掉一滴眼淚,我也不白費了這些工夫。」
和齡下意識往盼朝身後躲,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著持刀的祁欽。
忍一時風平浪盡,退一步得寸進尺,她想著自己得自救,但是不能夠答應東廠的人,與虎謀皮,最後指定沒有好下場,還不如求泊熹幫忙找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