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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風卷著樹葉簌簌滾動,風不知何時越來越大了,幾步開外一棵大樹後卻響過一道極微弱的樹枝斷裂聲。
「誰———?!」泊熹一震,迅速抽刀飛身掠過去。
和齡還沒進入狀況,只憑著直覺跟著走過去。耳朵里卻突兀地傳進一聲「咔嗒」,清晰得她汗毛立時立了起來,這分明就是人的脖子被生生擰斷時發出的聲響。
「泊…泊熹?」她渾身緊繃地走過去,「你還在嗎?」
話音方落,一具被擰斷脖子穿著太監服飾的屍體從樹後倒了出來,眼睛睜得奇大無比,血絲密布,極具穿透力地看著她。
和齡張了嘴巴連尖叫都出不了嗓子,徹頭徹尾愕住了,和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對視著,怎麼也移不開視線。
然而下一瞬,她卻只覺自己眼前一黑,被熟悉的微涼手掌輕輕覆住了眼睛。
「不要看。」他在她耳畔溫聲低語,另一隻手將閃著寒光的輕薄刀刃一寸寸收入刀鞘,刀面上映出他冷峻的眉眼。
「......別怕,偷聽的人現在已經死了。」
☆、平地瀾
和齡不是沒見過死人,更不是沒見過別人殺人,只是從沒有像今兒這樣,死了的人倒在自己跟前,還把眼睛睜著那樣大那樣驚悚地看著她!
泊熹把和齡身體向後轉,這樣他鬆開手後她也不會再被嚇著了。和齡很是配合,換了個方向重新站好後,她把手探進自己袖子裡擼了擼起了一層栗的手臂,努力把心緒平靜下來。
接著,她扒拉住泊熹堅實的手腕,握了握,旋即又鬆開,仰眸看到他弧線冷冽的下巴,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你把那個人掐…掐死啦?」
泊熹用很奇怪的眼神回看她,仿佛她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應該是在思考著什麼,所以沒有回答她。
和齡極富探險精神,她壯著膽兒把臉向後扭了扭,眯著眼睛睃了那屍體一眼,這麼一眼,她發現那是個太監,從沒見過,不由道:「怎的不盤問一下,他究竟是誰派來的?他是跟著我還是跟著你?」
問題真多。
泊熹低下臉看著和齡,女孩黑亮亮的眸子裡閃動著迷惑和滿滿的求知慾,很是較真地看著自己。顧忌著和齡現如今的身份,泊熹沒有作出不規矩的舉動。
他稍滯了滯,只是在她背上很輕很輕地撫了撫,語聲輕緩,「不怕了麼?」
和齡一聽眉間就皺起來,也不知是真的假的她就一通說,昂著臉道:「笑話…我像是會怕的人?我見過的大場面你都沒法兒想像,不…不過一個死人罷了,他這死鬼不去投胎還敢瞪著我,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呢,我才不怕他———」
「喔…」泊熹緩緩地笑開來,過度仿似一朵牡丹從骨朵兒綻放成沉甸甸的花苞,「微臣想殿下也是不怕的。」
他很讓著她,也不會像以前那樣話里話外不動聲色地揶揄她了,和齡顯然是發現了這一點,她有點兒得意。這就是當皇帝女兒的好處了,從地位上就高出他一大截兒。
看他笑得很好看,和齡不由自主也咧了嘴,唇角上噙著笑,眉眼彎彎,像天上的月牙兒。
直到一陣微涼的風吹得她鬢間的碎發飛起來搔得臉上癢,和齡才驀地想起來他們兩個正站在屍體前呢…!她跟這兒傻笑什麼,這是越活越回去了。
咳了咳,和齡頤指氣使的向泊熹道:「這麼的,你去把那屍體的眼睛合起來,這麼睜著萬一嚇著別人就不妥了。」其實是合起來她就不害怕了。
泊熹左右看了看,哪兒有別人?心下卻瞭然,果然過去將屍體兩眼合上了。
這下子和齡膽子跟著就肥了,她卷了捲袖子湊過去在那太監服飾的屍體上方似模似樣地觀察,責備他道:「不是我說你,你這下手也未免太快了,好歹也該先問出他是誰派來的,你瞧,我又沒見過他,這可怎麼辦呢。」
泊熹從袖兜里摸出一塊兒腰牌遞給和齡,「這是才從他身上掉出來的。」
和齡一看之下咂了咂唇,不得了,她縱然不識得幾個字,卻認得「坤寧宮」三個字的樣式,手中這塊腰牌有些舊了,邊緣磨得掉了漆,上面赫然寫著坤寧宮仨字兒。
矛頭直指蕭皇后,和齡覺著可疑,想了想說出自己的意見,「皇后娘娘待我還是可以的,想來…並不會特為派個人這麼鬼鬼祟祟地偷聽我們說話。」
還有句話和齡沒說,其實皇后派在她身邊的耳報神已經有小福子一個了,沒道理再弄一個的,這不符合常理。
泊熹沒開口,他把腰牌從她手上拿走放回袖裡,對著天空吹了個口哨,不過須臾,竟不知打哪兒出現幾個錦衣衛服飾的人,顯然訓練有素,抬著那屍首就掠走了。
「你說的不錯,」泊熹意味深長地看向景仁宮的方向,沉吟道:「這更像是樊氏的手筆。」
和齡卻覺著自己真是鄉巴佬沒見識,新奇地看著那片前一息還躺著屍體的地方,等她踅轉身再看泊熹的時候他卻出現在幾棵樹外的一口井邊,將壓在井口的大石頭推開了,探著身子朝井裡探看。
「你在做什麼?」
和齡也把腦袋擠過去,她記得這兒是安倩的屍體撈出來的那口井,如今上頭已經叫封了,等閒閒雜人等是不准靠近的。
他沒料到她突然湊過來,深邃平整的井面猶如一面鏡子,照見他不經意地側首,鼻尖從她側頰上緩緩滑過去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