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哦,是個姑娘?」和齡站起身,抬手在屁股上撣了撣,她穿著一身簇新的豆綠色素麵小襖,下面系一條蔥白底秀桃花的八幅湘裙,一縱就從三四級的台階上縱下來,看得趙媽媽心驚膽戰,好在她站得穩穩噹噹,一點事兒也沒有。
和齡也不同她多言語,逕自往外院去了。
趙媽媽看著那道窈窕的人影心裡直嘟囔:這丫頭片子生得是好,可他們大人留著這樣一個半大姑娘在府里卻是什麼意思,也沒見開臉,只叫底下人好生兒伺候。他們便拿她活祖宗一樣看待,只是打心兒眼裡是瞧不上的。
就比如剛兒她從台階上跳下來,不拿這丫頭同宮裡頭的帝姬和外頭達官貴人家的千金小姐們做對比,便是尋常人家的小家碧玉,也斷然沒有跳脫至此的道理,竟跟個小伙兒似的,倘若不是托生了這麼花容月貌的小臉蛋兒,她還真敢把她往男扮女裝上聯想。
只是這麼的一聯想,他們大人的取向就值得探究了。趙媽媽搖了搖頭,走出了書房院。
*
偏廳里日光充沛,穆穆古麗頭上纏著一圈兒白紗布,見到和齡立時從圈椅里站起身,「你可算來了,我還道你不肯出來呢!」
和齡跨過門檻疑惑地打量她,眼睛釘在她額頭的紗布上,停了好一會兒,她頑笑似的道:「你這是給誰戴孝呢?」但是穆穆古麗的臉色瞧著不是很好,她打趣完有點不好意思,想她無事是不會來的,就問:「發生什麼事兒了麼?」
正逢侍女端茶上來,穆穆古麗欲言又止,等侍女退下去了,她把茶碗一推壓低聲音道:「你這沒良心的,只管在這指揮使大人的府上吃香喝辣了,可有想到我們?自那一日你走後,東廠那起番子三不五時便要來我們酒肆里生事,橫豎他們是霸王,誰敢虎口上拔牙尋他們的晦氣,昨兒個我勸架都把腦袋撞傷了——」
「打住打住,」和齡朝門外看了看,見是空蕩蕩的一片,忙轉頭看著她道:「你說的這些都與我何干,總不能是我叫東廠尋事的。」她說到這裡不禁頓下來,猛然記起了她是怎麼來的泊熹府上,似乎那時候是東廠那位叫祁欽的大人設計了一出類似於「惡霸調|戲良家婦女」的戲碼,她算是就坡下驢,跟著就住到了現在。
那位大人還同她做了什麼交易,承諾為她尋哥哥來著… …
穆穆古麗看和齡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明白過來,嘆一聲道:「你自個兒跟這裡呆著,指揮使府上銅牆鐵筒似的,外人輕易進不來。那位祁大人昨兒又來尋你,他找不見你偏生要尋我們的麻煩,我也是沒法子了才找上門來,」她有點擔憂,輕聲道:「小和,你究竟是怎麼招惹上那一撥人的,難道有什麼把柄落在他們手裡麼?」
她這麼問著,心裡卻覺得不可能。和齡才進京幾個月,她恐怕連城門打哪兒開也不曉得,認識的人五個手指頭數得過來,怎麼可能同東廠有牽扯?可她偏偏就是住在指揮使府上,並且東廠的人也確實在找她。委實匪夷所思。
和齡面色沉重起來,拉起穆穆古麗道:「我先跟你回去,旁的一時半會兒我也說不清楚。」
說著兩人就出了指揮使府,和齡滿腦子打結,祁欽這筆交易在她的感情天秤不傾向於泊熹是哥哥的情況下益發誘人起來。可是他要她做的事,她現在覺得即便她同意她也做不到。
泊熹這麼樣的神龍見首不見尾,自打被她親了一下就消失不見。她要怎麼幫東廠監視他並匯報情況?細作分明不是誰都能做的呀,她倒是可以告訴祁欽畫眉鳥一日最多能吃幾隻蚯蚓,但是呢,只怕人家對這個不感興趣。
話說和齡和穆穆古麗很快就回到敬粉街,才到酒肆門首便覺得不對頭,和齡嘬了嘬唇,仰臉朝二樓的雅間眺望。
只見窗戶半開著,一人身著錦繡飛魚服,支著下巴眯著眼睛,笑得陰惻惻。
「不叫人請你回來,你竟不露面兒了。」祁欽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把和齡叫回來的穆穆古麗,後者頭也不敢抬,腳底抹油進門去了。
男人筆直的唇線便往上挑,輕佻地對和齡勾了勾手指頭,「愣著做什麼,上來吧,要我親自下來請你還是怎麼?」
和齡沒來由的一哆嗦,站在下面僵硬地回道:「上回的事事出突然,我也並沒有應下來… …」
「哦,」他拖長了語調,「趁大人我還好脾氣的時候乖乖上來不好麼?」
☆、波心蕩
祁欽說這話時已經帶上了威脅的語調,和齡看著二樓那扇窗戶倏然闔上,空氣里隱約有細微的粉塵打著旋兒飄下來。
她伸手在腦袋頂上撣了撣,鬢邊拂下的珠串在臉頰上輕輕掃過,眉心蹙著,不情不願地上了二樓的雅間。
裡頭祁欽端坐著,腰背挺得筆直,一手執壺一手執杯,醇醇的酒香隨著酒水淙淙流進杯盞里四溢開來。
他是一副極有禮貌的模樣,指了指對面的位置道:「坐下吧,甭客氣。咱們有事說事,我不是找茬兒的,一回生二回熟,早晚和齡姑娘便清楚在下的為人了。」
和齡用懷疑的眼神打量他,祁欽睃了顯然十分緊張的她一眼,補上一句,「互惠互利的事兒麼,和齡難道還有不喜歡的道理?」
他不叫她和姑娘了,分明就是在套近乎,可是說話的腔調又不是字面上的那份兒和緩味道,和齡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她想找哥哥是不假,可是用泊熹的事情作為交換卻是不能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