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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里意思是他們本就是不清不楚的——?
和齡拍拍胸脯給自己順氣,是可忍孰不能忍,她發現了,論口才說不過他,比氣力也完全沒有勝算,所以那還是先離開這間屋子吧。
管他當初為什麼要騙她他是哥哥,他給她依賴的希望,到頭來才知道原來從頭至尾他們的一切都那麼空洞。
他叫她進宮來幫她處理皇后和太子的事件,她連這個也疑心上了,這幾日並未發現皇后宮裡有什麼異常,自然了,即便有異常也不會是她一個小宮婢能知道的,可是她就是這麼想了,沒準兒泊熹連叫她進宮幫忙都是騙她的… …
難道不是麼,他手底下那麼多能人,她倒不信了,他在宮裡頭當真就找不出人手來安插在坤寧宮了。
他卻非得要她進宮來,他有這麼看得起她?
嘁。
往日真沒瞧出來。不定打著什麼壞主意。
和齡在心裡用硃筆給泊熹畫上了一個血紅色的大叉叉,畫完睨他一眼,氣勢足足的,「奴婢要出門了,大人您離開的時候別忘了關門,皇宮大內說不定也有偷兒呢,便是沒有偷兒,總也有那些個愛打謊的騙子啊臭流氓什麼的,您可千萬當心啊。」
她話里藏話的時候也不是蓋的,跟個小潑皮破落戶似的,抖擻著身板去拉門,似乎打了個勝仗,骨骼清奇,任督二脈都通了,通身寫了個大大的「牛」字。
泊熹一哂,喉嚨里響起低沉的笑聲,說笑聲也不準確,更像是從地底下抑或什麼陰沉森寒的地兒冒出來的聲音。
怪滲人的。
他也不裝了,一撩袍子,衣料發出悶悶的聲響,長腿稍稍那麼一跨三下五除二就把和齡攔截住了。
男人不講道理的時候比女人更不講道理,她要走,可以,這是她的事,他不讓,這也是他賦予自己的權利。
「你上哪裡去?」
門就在他身後,泊熹面上沉暗,方才日頭照射下的萬丈光芒都離他遠去了。
他臉孔埋在陰影里,薄薄的唇角微微抿起來,像個從天而降的黑閻羅大煞星,和齡懷疑黑白無常牛頭馬面見了他也要繞道兒。
她是真不怕他,皺著臉道:「不是都說了,我瞧外頭熱鬧去,」話鋒一轉,「大人也感興趣麼,大不了,我帶你一起去看就是了。」
「沒這個必要。」
泊熹呼了口氣,靜靜地垂眸打量她。
終於壓不住思潮來見她了,她會這麼抗拒他亦是意料之中之事。
她如今對他這樣,渾身長滿了刺兒,像只防備的刺蝟。於他而言是陌生的也是熟悉的,究竟無論怎樣,這都是真實的和齡。
「你怨我麼?」他說道,習慣性地去牽她的手。似乎握著她能讓自己心裡舒坦開。那些見不到她時的煩躁和不知名情緒都能夠得到疏解。
他不禁想,興許只是因為他騙了她,而相處了這一段時日總歸有了感情,他才過意不去。
況且,她還很有用處。
橫豎走到這一步,功虧一簣不是他願意看到的。
和齡正想陰陽怪氣說不知道他說什麼,誰曉得一眨眼的工夫手卻被泊熹牽住了。
還是那樣不溫不燥的溫度,甚至在這樣炎熱的夏季而言,他手心竟然溫溫涼涼的,觸碰上去舒服極了。
略一遲疑,和齡細細的眉尖就攢了起來,「… …你別碰我。」
她把他的手像燙手的山芋一樣甩開,橫眉回復他前頭的話,「我做什麼要怨你,你心裡想什麼總歸我是從來都不曉得的,你有你的生活,過去沒有我以後也不必有。既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索性說開了大家清靜。」
和齡自覺很有大將風度,她朝泊熹比了比手,自己在屋子正中的方桌前坐下,「您請坐吧。」
這屋子是宮女住的,裡頭陳設在和齡看著已經很不錯了,泊熹卻瞧不上眼,他愛乾淨,順了她的意思走到橢圓的木凳邊上,這木凳四個凳腳不大幹淨,上頭的花紋也磨損了,很不美觀… …
還有這屋裡的擺設,他這才把注意力分散到周遭兒,其實要說擺設,這裡委實也沒有什麼擺件兒。牆上掛了字畫,他眯了眯眼,是贗品。邊角高几上豪氣地擺了只粗瓷的大口花瓶,裡頭插了時鮮的蓮花,還算清雅。
也就這個勉強順眼。
泊熹復低頭瞧那凳子,他沒有坐下來,只道:「你說,我聽著。」
她正待唾沫橫飛指點江山,他幽幽的聲音倏然又送進耳里,「倘或我哪兒做的不好,而和齡說的是對的。那麼,我是願意改的。」
和齡噎了噎,她差點被泊熹這句話弄得一肚子話出不了口,就著昨晚的冷茶喝了一口打算潤潤嗓子,誰知道卻被那澀澀的味道苦得她皺了眉。
泊熹朝那粗瓷圓口杯子瞥了一眼,忍了忍,沒說話。卻從琵琶袖裡摸出一隻紫檀木的小匣子。
這匣子當真是極小,然而十分精緻,那大朵大朵繁複的花紋呈現在和齡眼前,他按了匣子邊沿的機簧,匣子彈開了,裡面裝著的梅子蜜餞就露了出來。
和齡舔舔唇,別著眼睛掃了一眼,又忍不住偷看一眼,最後看向了自己的手指頭,「這是做什麼?」
泊熹把匣子推到她面前,他知道她喜歡吃這些零嘴,在府里時便吃了許多,故此今次來尋她特為帶了一些。
「不吃麼?」他操著循循善誘的聲口,「你同我置氣,它們卻不曾惹到你,何其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