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見他停下來,她就把聲音壓得低低的,仰面看他道:「噯…大人,難不成我被誤以為是您的夫人了麼?」
他瞥她一眼,唇角翹起個耐人尋味的弧度,曼聲道:「別做夢了。」
話畢大步跨過了門檻,和齡也不尷尬,她朝那群面貌普遍俊秀的錦衣衛們點了點頭,算作是打了招呼,做完這些回頭看時泊熹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有些失落,被府里的管事趙媽媽領著進了西邊小院的客房。
小院環境清幽,院裡有一棵合抱粗的大槐樹,陽光照在上面灑下一片斑駁的好似銅錢的光斑,樹下有石桌石凳,是夏天納涼的好去處。
趙媽媽帶和齡進了東廂房,她拿眼角掃著和齡,管家說的不清不楚,她只道這是個新來的粗使丫頭,便也沒在意為何粗使丫頭能住在客房裡。
趙媽媽扔下一套府里侍女的襖裙給和齡,見其生得一副媚主的長相,打心眼兒里就有些瞧不上,站在門邊上道:「打今兒起你就負責這院子裡的掃灑,別的地兒沒有我的准許一概不准去,表現不好我立馬叫你收拾東西走人,也別存著攀龍附鳳的心思,這在咱們府里行不通,聽清楚了沒有?」
和齡只覺得這位趙媽媽說話時候的口水都能噴到她臉上了,她嘴裡應承著「知道了知道了」,但是一句也沒放在心上。
和齡把門關了在房裡穿這府里侍女統一的襖裙,她邊穿邊感受到了京城和關外的貧富差距,在這裡連一個丫頭穿的衣料摸起來都這麼柔軟,還有配套的首飾,簡直是千金小姐的日子呀…!
她給自己梳了雙丫髻,坐在銅鏡前把一副石榴紅的燈籠墜子嵌進耳洞裡,穿戴齊備後一個人在屋子裡轉了幾圈,東摸摸西碰碰屋裡的擺飾,神色又好奇又感嘆。
*
暮色將至,天邊一團一團橘紅色的火燒雲如火如荼正熱烈,書房的門輕輕響了一聲,泊熹沒有在意,接著一盞茶遞到了眼前。
茶香裊裊,他以為是書房裡伺候的丫頭送茶進來,習慣性地伸手便去接,茶水入口的時候卻臉色一沉,重重將茶碗砸在書桌上。
茶湯顏色不對,水溫不對,哪裡都不對,泊熹在這方面要求嚴苛,書房裡伺候的丫頭按說這些都是精通且曉得他習慣的,怎麼今日竟有本事將好好的茶沏成這般?
他還什麼慍怒的話都沒說出口,和齡梳著雙丫髻笑微微的臉模樣就湊了過來,迫不及待地道:「大人,您什麼時候沐浴?」
「… …」
他按下怒氣盯住和齡,她這話毫無來由,叫他無法理解。還有她身上的侍女襖裙,是誰叫她這樣穿的?
廊前掛著的畫眉鳥突然尖著嗓子叫了叫,正映襯著此刻泊熹的心情。
和齡被他瞧得頭頂冒汗,好像才終於意識到自己問得太直接了,而且問題很古怪,不該她問。可她沒法子,在關外長大天生就沒有九曲十八彎的腸子,快人快語慣了,說話總是叫人大吃一驚。
又琢磨了下,和齡殷勤提議道:「大人,等您沐浴的時候我來服侍您好不好,我小時候給集上孫奶奶搓過背,她總誇我呢!」
「孫奶奶?搓背?」
「正是正是。」她點頭不疊。
泊熹危險地挑了挑眉,低啞的聲調拉得冗長,「你很希望我沐浴麼?」
「誒…?不不不那倒也不是,」和齡連連擺手,眼神不自覺凝在他身上,仿佛能穿透,她張口就道:「我就是想藉機在大人您跟前表現表現,沒別的想頭… …」
這麼說好像有幾分道理,泊熹彎唇笑得滿是興味,然話出口,語氣卻不善,「是我的錯覺麼?為何我總感覺和齡想脫我的衣服。」
☆、紅牆瓦
和齡被泊熹的話說得噎住了,她眨巴著眼睛恭謹地往後退了一小步,心說大人您真是料事如神啊,她確確實實是很想脫開他衣裳瞧瞧裡頭乾坤來著。
可是這是能承認的麼!
和齡笑著打哈哈道:「哪裡有這樣的事… …想著脫大人您的衣服麼?我竟成什麼人了。」
「沒有最好。」
泊熹唇畔始終掛著一抹笑,難得她今兒見他笑得多,卻不是叫人身心舒暢的笑容。他指尖在黃花梨書案上一捲髮黃的卷宗扉頁緩緩地摩挲,她仿佛能聽見指腹在紙張上摩擦發出的細微聲響,意外感受到一種安寧。
廊子裡的畫眉鳥揚著脖兒又叫喚一聲,泊熹撐起了下巴看和齡,而她卻看著他書案上他修長的食指出神。
他在書房的時候通常都是一個人的,像現下這般兒被一個大姑娘直愣愣瞧著竟是頭一遭。
照往常來說泊熹該不高興的,這會兒他卻沒什麼大反應,視線在女孩兒身條上掃過一圈,對她這一身的侍女裝束不大滿意。
「和齡。」
他喚了她一聲,把她從惘惘的混沌里脫離出來,立馬站直了身體,腦袋歪了歪一派機靈勁兒,「大人有什麼吩咐麼?不管是端茶遞水還是洗衣做飯,除了上刀山下油鍋,和齡都做得來。」
他眉心打結打得更厲害了,說話咬字有些重,「你以為,我是叫你回來給我當丫頭使喚的麼?」
難道不是?可是不當丫頭她怎麼接近他怎麼看他胸口呢?
和齡擺擺手一臉的不在意,「我這個人閒不住,大人您只要不送我回邊關去,我暫時連月錢也是可以不要的,只要您別忘記我的一日三餐就盡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