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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這段兒唱詞的都知道,原本挨下來就是另一幕了,可沒法兒,皇后喜歡聽這一句,小福子念完蕭皇后果然笑了出來,她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把手上皮影的手往天上嬌俏地遙遙一指,曼聲道:「似這樊氏狠心腸,暗害親妹野心藏,今日本宮巧得一容貌肖似者,只待他日,端要見她冷宮暴斃亡——」
屋裡伺候的宮人拿眼偷覷著,眼觀鼻鼻觀心,都不敢出聲兒。只有小福子道:「主子說的可是那…您叫奴婢看著的和齡?」
蕭皇后心情好,她心裡是有成算的,那叫和齡的小宮女與良妃何其相似,非但是神韻,便連那份眉眼兒里的小機靈都是現成的,無根無底的人兒,最是好拿捏。
她把皮影人抬起來,邊上葫瓢兒趕忙伸手接過,轉身放進紫檀置物箱子裡。
皇后拿眼風瞥了小福子一眼,啜了口老君眉,這才道:「不錯,說的是她。你瞧她如何,能堪此任麼?」
小福子在腦子裡回想了一下和齡,他半呵著要立到皇后側半邊,道:「主子,這和齡大約是奴婢迄今見過最羅唣的女子,對奴婢似也不大信任,沒事兒老拿眼斜睨著人,」他忍不住笑了笑,「好像奴婢存著壞心要害她似的,挺有趣。」
他沒有直接回復皇后的問題,卻暗暗為她說了好話。如若不然,換個人來說,在皇后跟前給和齡上點眼藥,皇后對她印象就不會好了。
蕭皇后聞言也是一樂呵,「本宮喜歡有趣味兒的人,沒的鎮日死氣沉沉的。這皇宮裡不缺木頭樁子,偶爾能有一兩個調皮鬼兒倒也巧妙。」
這是趕在和齡有用,放平常蕭皇后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小福子低著眉,薄片兒嘴微抿,突然,暖閣外水晶簾後守著的小太監伸脖子朝裡頭的宮人打眼色,很快就把話傳到了葫瓢兒耳里。
葫瓢兒揮了揮拂塵,彎腰對悠閒品茶的皇后道:「主子,和齡和安儂到了。」
蕭皇后抬了抬眼,示意讓人進來。
她自有自己的打算,甫一看到和齡的那一刻她就控制不住地謀劃開了,定要拿她這幅皮相好好做做文章。要麼洗乾淨了給皇帝送過去,實打實給樊氏添個堵,要麼破釜沉舟,將她佯裝成當年消失在宮廷里的淳則帝姬——
小帝姬當年人還沒長開,一掐一包兒水,嫩的很,長到這如今也該是這臉模樣才對。安排得妥當些,把該教的話教與和齡,回頭皇帝跟前一露臉兒,只要皇上信了,誰還敢掃他的興麼?
這些都暫且是想法,未實施,皇后這人別看活到這把年紀,她其實偏好臆想,喜歡擺弄那些個唱本子,等閒不琢磨計謀主動去碰撞樊貴妃,這回是覺得天上掉下來個好機會,不抓住都對不住自己!
她已遣人去宮外請自己母親英國公府的老夫人蕭氏進宮了,暗忖母親見多識廣,必能給點有用的意見,免得自己又想太多回頭在皇帝跟前討不了好。
卻說和齡和安儂兩人並排從外面進去,一進門就聞見暖閣里的舒緩的香氣,和齡也在西暖閣掃灑過一小段時日,因此是熟悉的,此時和安儂一樣臉色,眉眼微垂,只作老實人的「呆」像,也不露怯。
她倆齊刷刷跪下,請了安,皇后一點也不為難,讓站起來,隨口問了幾句和齡病好了不曾,言笑晏晏的,恍似個慈祥和藹的家中長者。
和齡規規矩矩答話,並不像小福子說的那樣「有趣兒」。她心裡其實發毛呢,不知道皇后打的是什麼主意,在後宮之主跟前耍機靈純屬作死,所以就很中規中矩了。
蕭皇后並不在意,她只要她的臉好好的就成。
向旁邊一揮手,底下宮女盛上個酸枝木八角雕漆剔紅錦鯉圖食盒交到和齡手裡,皇后道:「本宮看你乖巧伶俐,甚是喜歡。這麼的,你也甭窩在這兒做灑掃的差事了,往後,專管本宮宮裡往養心殿送糕點的差事。」
和齡還沒什麼,安儂卻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這是多大的臉面,直接從灑掃的下等宮女變成送糕點的宮女了,這算是有頭有臉的差事了,進出乾清宮,時間長了門上小太監都能混個臉熟,說不過還能在皇上跟前… …
安儂心裡也是有疑問的,不過她和和齡採取同樣的應對方式,什麼也不問,吩咐了就照做。
和齡拎住八角宮制食盒在心裡在心裡仰著臉迷惘又懷疑地仰著臉看天,皇后娘娘她到底想做什麼呀?她也沒比別人多出個眼睛鼻子,真成香餑餑了,有這麼招人稀罕,對她這麼好,目的何在?
她訥訥想著呢,蕭皇后看出端倪,也罷,不好厚此薄彼,便也賞了安儂一樣的差事,往後她倆替換上原先送糕點的人,還是一處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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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腳才踏出暖閣,仿佛立時就覺察出周圍人的不一樣,宮裡頭誰榮升了誰被罰了傳得是最快的,消息跟長了腿似的,一轉眼的工夫大家都知道和齡和安儂被皇后主子看中了。
內廷是這樣一個地方,不管真心假意,你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總會有一幫子人蒼蠅似的圍著打轉獻殷勤,並且他們自己也不覺著突兀,連安儂也是習慣這浮躁的風氣的。
和齡搖頭一嘆,得,這下子更脫身不開了,不知道哥哥知道自己今晨一早就有了新差事臉上會是怎樣的表情,反正不會高興的吧?原本就難出宮,這一下更難了!
都怪泊熹,他這個騙子,大騙子,往後她好得順風順水也就罷了,要是倒了大霉,那必須全算在他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