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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兩人就都不說話了,陷入詭異的靜謐里。
床邊小几上那隻耗子也早就不知所蹤。
和齡忽然咀嚼出他的意思來,驚駭道:「你仍舊不放棄?」她整個人坐了起來,被子裡的熱氣都散去了,急道:「以卵擊石的道理難道還要我來告訴你,你也明知我姬氏並非真正意義上同你有血仇,既然是這樣,何必還非要往死胡同里走,你便果真一點都不在意我們的將來麼?」
泊熹一邊唇角依稀向上吊了吊,像極了嗤笑,語音上揚,「我們的將來?」
和齡呆住了,木木地看著他,不理解他這樣的反應。
泊熹下床自行穿衣,也不用人伺候,很快便穿戴齊整。她昨夜為他塗的藥效果當真是極好的,傷口都有癒合的跡象,也不那麼刺痛了。
「還不起床麼。」
他回過身看她,手卻按在自己的脖頸之上,那道顧盼朝留下的鞭痕不平整的觸感,讓他嘴角奇異地略略上挑,笑容和熙得叫人悚然。
和齡人是埋在被子裡一動不動,腦海里卻連軸轉,拼命思忖泊熹究竟是什麼意思,她還是很在意他對他們未來那種沒有期許的頹然態度,另外,她意外地覺得他應該是真的原諒自己了,且他原諒她的時間比她意識到的要早的多。
只是…為什麼還是有種看不透的泊熹的感覺呢… …
農家小院裡響起公雞亮嗓子的叫聲,起初是一隻,跟著此起彼伏四處都響起了「喔喔喔」的雞叫聲。泊熹蹙了蹙眉,可能是嫌吵,須臾他俯身到床畔面向和齡,輕聲道:「發什麼怔,莫非要我伺候你起床?」
她盯著他放大的俊顏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他的手已探進了被窩裡,和齡只覺腳踝一緊,緊接著就被泊熹拽了出來,他是掌握著分寸的,拽的不是很用力,只是將她拖到了床邊罷了。
冷不丁離了暖和的被窩,和齡打了個寒顫,叫她意外的是,泊熹竟然體貼地握住她的雙手幫她暖了暖,「才起床是要冷些的,一會子就好了。」
和齡不在狀態里,訥訥地點頭。
爾後,他拿過和齡的男式外袍示意她抬手,她真就照他說的做了,後知後覺才發現他這是在幫她穿、衣、服———
泊熹仿佛樂在其中,他又從隨行的包袱里拿出一雙新的布襪,托起她玉白的腳套了上去,等穿戴齊了和齡站定在屋子正中的時候還有點雲裡霧裡。
泊熹怎的突然對她好得這麼,詭異?
她用古怪的目光掃視他,眼睜睜看著泊熹出去打了水回來,兩人便一先一後刷牙淨面不在話下。等都收拾停當了,和齡忍不住道:「泊熹,你有沒有覺得…你今兒對我特別不同?」
「哪裡不同。」泊熹用抿子為她把鬢角的碎發抿回發冠里,神色淡淡的,神遊天際一般。
和齡鞋跟在地上蹭了蹭,咬咬唇道:「你對我比昨天好多了,好像… …好像比上個月一路背我上山還要好… …!」
好得人心裡發慌,總覺得他隱藏了什麼。
泊熹破天荒地捏了捏和齡軟糯糯的臉頰,把她嚇得向後一退,然後聽見他慢悠悠地道:「我昔日…亦有幾個妹妹,」他笑了笑,「若是安然長大的話,約莫就如同和齡這般了,與你是相仿的年紀。」
聽他說起過去,和齡有些笑不出來,附和著乖巧地點點腦袋,小雞啄米似的,「你想家人了呀———」
泊熹緘默不語,負手而立。
修長的手指再一次撫在了他脖子上從衣領里蔓延出的傷痕上。
她瞧不清他的神情,視線只能追隨著他的手指,定格在那道扭曲的傷痕上,心中無端升起一縷縷忐忑。
泊熹微一哂,倏地牛頭不對馬嘴地道:「你哥哥雖說與你數年未見,我瞧著,他待你倒十分上心。」他終於不再撫摩頸項上那道傷痕,然眸中卻掠過一線殺意,轉瞬之間沒入沉甸甸的黑眸里。
說起這個,和齡不知道怎麼接口,躊躇著走上前道:「哥哥待我是很好的,從小時候起就最是關照我。這回我能從皇宮裡出去也是因為藉口在哥哥府上小住,」她頓了頓,覷著他的面色,「只怕這時候,哥哥已經知道我不在了。」
「會後悔麼,」泊熹挑起了眉梢,俊美的面孔上一時竟露出幾分亦正亦邪的韻致,「換做我是他,不惜一切代價,也定是要尋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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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齡料想的不錯,盼朝確實得知了妹妹失蹤的消息。
他前一夜晚間回府,按常態是先進了書房。自己常用的地方稍有變化便會有所察覺。
他很快就察覺出不對勁,在太師椅上坐下,盼朝伸手就去打開了最底下的抽屜,再來便是發現裡頭小匣子裡的令牌不翼而飛!
緊接著便是聽底下人報說念繡不見了———
念繡還是其次,盼朝對念繡的感情並不多深厚,他只命人在府中尋找,若是仍舊尋不著,屆時再出去找不遲。
他根本不會把念繡的失蹤與妹妹聯繫在一處,等到了和齡住的小院時,起初只覺院中安靜得異常,進了明間便聽下人顫巍巍言之「帝姬睡下了」,竟然叫他明兒再來。
盼朝當即便警覺起來,不顧小福子的阻撓抬腳便進了寢屋。
後頭也就不言而喻了,床上抖得什麼似的的人自然不會是和齡,只是扮作帝姬一下午都在緊張不安中度過的安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