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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說著,一頭擼起袖管,尋找著手臂上似乎是被耗子咬著了的傷口。
她的手腕真白得嫩藕一般,翡翠鑲金的鐲子隨著纖細的手臂搖晃上下滑動,卻一點兒傷痕也不見。泊熹眸光暗了暗,只瞥了一眼便立時收回視線。
這是在皇帝跟前,他自然是正人君子的面貌,帝姬心性開放當著他這外臣說露膀子就露膀子,旁的內監都不敢盯著看,何況是他。
「帝姬無事便好,您若是有了差池,皇上定要擔憂。」泊熹被解了惑,踅身重新面向前方,身後傳來和齡慶幸的聲音,「是呀,還好我命大福大!」
這兩個還真一搭一唱起來了,儀嘉帝姬這會兒再瞧不出泊熹的意思她就是個傻的了。
她突然看也不敢看皇上,要她認為自己有錯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她怕的是皇上的感情天秤傾向和齡,不由愈發的聲淚俱下,和盤托出道:「父皇可不能聽她胡說,要不是她扇了我兩巴掌,我豈會放耗子咬人連這樣式的主意都用上麼?」
說著提著裙襽飛快地走到和齡跟前一把將跪著的和齡拽了起來,她從來都是氣勢洶洶的,拎著和齡的手臂道:「妹妹在尋什麼?」
儀嘉瞧得真切,淳則整個手臂白得閃眼,不說咬痕了,便是連一點子利器的劃痕也是沒有的,她冷哼一聲,自作聰明,就這樣還要裝出被耗子咬到的模樣博同情,當自己是好欺負的麼!
和齡個子比儀嘉矮一些,力氣卻其實是比養尊處優的姐姐大的,此際被儀嘉帝姬提溜起來她本來很是惱火,差點忍不住想去揪儀嘉的頭髮了。女孩兒打架自古都是這般,抓臉扯頭髮咬人,她磨了磨牙把這些在腦海里演示一遍,現實里卻和眼角掛著淚珠的儀嘉一樣也哭了出來。
和齡突然甩開儀嘉,抹了抹眼睛柔弱地撲到父皇大腿上,「阿淳不曾打謊,原先是被咬到的,但是不知怎麼過了一夜就沒有了… …」她抽泣著,小鼻子哭得紅紅的,眼睫上潮濕氤氳,希冀又可憐巴巴兒地把男人望著。
皇帝心頭不覺就塌陷下去,他把女兒白花花的手臂往她袖子裡放,邊還分心打量了眼站在不遠處的權泊熹,見他垂著眼角才放心。
撫了撫和齡的頭,還未來得及開口,哪想腿上另一邊一重,卻是儀嘉也跪了過來,她啜泣不已,「父皇難道要偏幫著淳則麼,自她回來父皇對想雲都不那麼看重了,凡是好的玩意兒都先緊著她,還有———」
儀嘉瞄了沉靜得仿似不存在的泊熹一眼,一口惡氣生生咽下去,只是含糊地嚶嚶哭道:「你們都向著她…都向著她… …」
這話一出更是坐實了皇帝的猜測。
他現下是真明白過來,竟是這樣麼?權泊熹瞧不上儀嘉,心裡是愛慕淳則的?
然而這個結論也免不了叫皇帝懷疑,權泊熹其人在兒女情長上著實沒什麼過往,如他這般冷硬不近人情的性子,會冷不丁就把淳則瞧進眼裡了?幾時發生的事,又是為的什麼?
一時半會兒鬧不清首尾,皇帝決定暫且擱下,原本一個女兒哭他是滿可以擺出慈父的模樣來安慰的,但兩個一齊哭就不好辦了。
他沉下臉冷聲道:「都起來,還當著外人,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和齡便吸著鼻子站起來了,還抽空得意地斜了一眼儀嘉。儀嘉卻有些被父皇的臉色嚇著了,以為是自己今天鬧過來惹得父皇不高興了,憋了火氣要宣洩。她沒工夫再和和齡斗,一邊暗笑她看不清情勢,一邊夾緊自己尾巴小心翼翼地站直了不敢出聲。
皇帝不知道和齡對泊熹有沒有情義,暫時只瞧出來兩人間倒比儀嘉要顯得親近,這令他略感意外,並不希望淳則和姐姐喜歡上同一個男人。
沉吟一番,突然道:「你們鬧得這起子破事朕不想追究,罰卻不可不罰。」目光掃過去,「打今兒起都閉門思過,好好想想孰對孰錯,都是自家姊妹,難道還能為個———」「為個男人」,他沒出得了口,擺擺手不耐煩道:「都回去吧,安生些也叫朕少操些心。」
和齡道「是」,退步往外走,走到門邊上了,忽模糊聽得裡頭皇帝的聲音,這話是對著泊熹說的,「那宮婢的案子且擱下罷,內情朕都明了了。樊氏性子…是跋扈了些,念在她那時不曉得淳則的身份,便做出那些也情有可原。」停了停道:「還是說說六皇子罷,想來愛卿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朕了。」
泊熹垂眸,他早料到光是一個小太監的指認並不能扳倒樊貴妃,要使得皇帝徹底對樊氏失望厭棄,必得有當年知情的人親口指認她害了良妃。
何其難。
和齡聽得不清不楚,摸摸耳朵大步向外,她抬頭看看天,雲翳低垂,風聲陣陣,樹葉狂震簌簌簌下落,看樣子是要變天下雨了。
儀嘉帝姬厭惡地瞅了她一眼,在宮人們的簇擁下坐上了抬輦,經過和齡時忽的壓低聲音道:「你別得意,你以為泊熹是真的向著你?」
「什麼… …?」和齡蹙眉看向她。
儀嘉冷笑著翹了翹唇,想起當初權泊熹亦有對自己溫和關心的時候,「嗤」了聲道:「等父皇不再看重你,你就知道什麼是現實了。」
☆、雨霖鈴
「你到底什麼意思?」和齡追上儀嘉帝姬的抬輦幾步,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手上的力道甚至是蠻橫的,「把話說清楚。不說清楚的話,你今天就別想從我眼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