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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見過皇上不曾?」她問。
安儂回說遠遠見過幾回,嘬了嘬唇有點怨氣地補充道:「我們不是娘娘跟前的紅人,平日得賞賜的機會也不多,什麼都不如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只有好好兒努力了,來日能跟個脾氣相投的好主子,我也過把大紅人的癮。」
有志向是好事,和齡支著下巴感到迷惘,自己卻有什麼計劃呢?
說是找哥哥,這會兒都尋見倆了,也不知還會不會再生事端,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唯盼著哥哥能早些帶她離開。
泊熹卻是不能夠指望了。
他現如今在她眼中形象一落千丈,整個兒一打謊的騙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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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泊熹這裡,他這兩日做什麼都不得勁兒,落了晚驅馬回府,一進書房便閉目養神。
走廊上窗外金絲鳥籠子裡掛著的畫眉鳥兒「啾啾啾」個不住,一聲脆一聲清,泊熹支著下巴看向窗外,指間的羊脂玉戒散出柔和的光澤。
夕陽正好,雲蒸霞蔚,正是一日裡最安靜祥和的時候。
毫無預兆的,他猝然揚袖將手頭邊的硯台砸在了地上,霎時發出好大一聲巨響。
這動靜引來了管家同府里諸人,大傢伙兒不敢撩老虎的鬍子,大人那臭脾氣他們都清楚,故此連門兒也不敢進,只在外頭備下收拾的東西預備隨時聽傳再進去。
皇宮裡處處有泊熹的眼線,因此上,顧盼朝下午找和齡這事,不過小半個時辰就到了他耳里。
他從沒天真地以為可以瞞住和齡太久,然而至少他希望這件事可以由自己親自同她說明,至少那樣她或許不會如現下這般惱恨他。
泊熹沒來由的情緒低落,他把臉埋進窗邊盆架上盛滿水的銅盆里,浸了好一時,直到實在受不住了才脫出水面呼吸。
取過架子上搭著的巾櫛擦拭掛滿水珠的臉頰,擦完了撂在一邊,長長吁出一口氣。
和齡、和齡、和齡。
滿腦子揮之不去是她的名字,他如此記掛她做什麼,他做錯了麼?
他想報仇何錯之有?
不是他想利用她,分明是她自己兀然撞進他世界裡。也許當時得知了她的身份,他不該一時圖快把腦筋動到了她身上,如今事態的發展似乎並不如他先前的預計。
單是她能這樣擾亂他的心神就叫他始料未及了,萬一她果真不再理睬他… …
她會麼?
泊熹回想著和齡聽話的小鳥依人模樣,她在他眼裡向來是乖覺甚至順從的,這麼聽話的小和齡,想來不會對他視若不見。
☆、朝華堆
和齡一大早就被安儂翻箱倒櫃的聲音吵醒了,這夏日裡天兒本來就亮的早,寅時剛過,要放在農村裡頭是公雞扯著嗓子嗷嗷叫打鳴的時候。
她探起身子撩開床帳往不遠處安儂那裡張望,心說這大清早的怎麼就不讓人睡個安生覺呢?今兒她們兩個要到飯點前頭才輪上當值,賴在床上多睡一會兒是不成問題的。
晨光微熹,暖黃色的光線千思萬慮地從隔扇門外投射進來,室內越來越亮堂。和齡因此能瞧見安儂坐在梳妝鏡前捯飭她自己的背影。
安儂身上的衣裳早就穿好了,頭髮也梳成了,陽光下看著更顯得油光水滑。
和齡叫了她一聲,聲音里猶帶著睏倦,「你大清早的這是做什麼呢?」她指指外頭,「天是亮了不錯,可你忘了咱們這會兒不當值,一早上跟這兒塗脂抹粉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春心萌動想漢子呢… …」
安儂嘿了聲,邊歪著脖子戴她的燈籠形狀耳墜子邊扭過半邊身子道:「誰說不是呢,保不齊我就是想男人了,你奈我何?」
「哎喲,還叫我給說中了,」和齡拍拍臉,讓自己精神起來,腳套進雲頭履里拖著步子挨到她邊兒上,打趣道:「我猜猜,是你家裡來信了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娘給你找好婆家啦?」
「呸呸呸!」
安儂橫她一眼,拿抿子抿了抿髮梢,她瞧和齡那副初來乍到不開竅的模樣就忍不住想為人師一回,「昨兒我同你說咱們主子今兒在宮裡請各宮主子來賞花不是麼?」
「我記得,」和齡打了個哈氣,插嘴道:「你還說皇上要來呢,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機會得見天顏。」
安儂「噗哧」一聲,推她一把道:「才還在心裡尋思你不開竅兒呢,合著你有自己的小九|九,但你別想岔了,皇上跟前那麼多主子娘娘,你便是生得比別人勻亭風流些也沒機會讓皇上他老人家注意到你,反倒是娘娘們眼睛毒,到時候出師未捷身先死,明年清明我考慮給你燒個紙錢。」
和齡無語,她什麼時候要引起皇上注意了?
瞪著眼睛瞧安儂,電光火石間突然醒過味兒來,再看她時眸光里滿是興味,「你甭管我什麼心思,倒是你,打扮的這模樣是要給誰看?」
女為悅己者容,天下女人都這樣。
安儂拍拍袖管站起身來,對著銅鏡看了看腰身,「你果然不曉得,我看你孤陋寡聞才告訴你…咱們這輩子是出不去這皇宮了,只有那些個特別的主子喜歡的才有福氣給放出宮去。
誰願意老死宮中落個淒涼下場呢,倒不如趁著如今年紀輕臉模樣兒過得去,能給太子殿下和皇子們收用是最好了… …」
今上幾位滿了年歲的皇子這幾年都前往封地就藩去了,倒是帶走了一撥正當齡的宮女離開,這風氣不是這幾年才有的,且有了年頭了。